马车晃晃悠悠的行走在山涧边,少年闭了目安静的靠在狼毒怀里,秀气的小脸苍白的没有丝毫血色,狼毒揽住小孩的腰让他靠的更舒服,少年的身体僵了一下,睫毛微微的颤抖,似是要张开眼,迟疑了一下又缓缓阖上,将身子大半的重量都压了上去,身子放松了下来。
狼毒叹了口气,有些心疼顷枫的顺服。他拿起毯子盖在两人身上,对正在假寐的顷枫说道,“睡吧,醒了就到昆仑山了。”
那天两人收到了渡鸦和惊蝶的信,信上说甘柤被毁,顷枫都急哭了,一个人在角落里哭了半天,突然红着眼睛跑过来问他。
“狼毒,那个……太岁可以代替甘柤吗?”
“你是说太岁?”
顷枫点点头。
“太岁又叫视肉,和甘柤一样都是诱惑千髓天虫的肥料。我让千髓认为这肥料要比惊蝶的身体更加美味,加以鸩鸟毒素的逼迫,让千髓自己离开惊蝶。理论上甘柤和太岁都是可以的,只是这太岁更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一枚甘柤果都如此难求,何况太岁呢?”
顷枫咬咬嘴唇,“我知道哪里有太岁。”
“哪里?”
“昆仑山死亡谷。”
狼毒不禁愣了一下,“那不是玄野阁……”
顷枫点点头,“在玄野阁覆没不久之前,我们曾在后山挖出过一个肉块,族里的老人说那是凶神之化身,会招致灾祸,我们便把它供奉在地下的祭坛里,希望用祭坛的力量镇住太岁,可是最后……”
狼毒把越说声音越小的顷枫揽到自己怀里,温柔的亲了亲他的鬓角,“你愿意带我们去找那个太岁?”
顷枫抓住狼毒抱住自己的臂膀,指尖发白,“我不知道太岁现在还在不在,我想让你陪我一起去,顺便把家人入土为安。”
情况紧急,两个人当日启程。
一路上风景卓绝,尤其在快临近昆仑山的时候,风光绝美,可是顷枫的样子却日渐沉默起来,狼毒知道他心里难受,总是把小孩抱过来安抚两句,小孩子也不挣扎乖乖的让他搂着,只是抿紧嘴唇,盯着自己的鞋尖。
这样沉默的顷枫,狼毒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也无可奈何。
到了昆仑山死亡谷前,狼毒叫醒了顷枫。顷枫走下马车抬头看看火烧了一半破败的门楼,握着狼毒的手紧了紧,顷枫转过颈项,无力的勾勾唇角,“到了。”
“不去了。”狼毒突然站定,任凭顷枫怎么拉都无法一定半分。
“不要闹了。”
“如果取太岁会让你这么痛苦,那我不要去。”
顷枫有些感动,竟他执起狼毒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谢谢。不过,我必须去。”
狼毒的心动了动,抑制住把小孩推在树上欺负一顿的冲动,任他拉着自己走进死亡谷的密林之中。
“虽然玄野教已经不在了,但是那些机关依然还在,不要松开我的手。”顷枫解释道。
直到真正走进死亡谷,狼毒才明白玄野教这个最神秘的宗派的可怕,从死亡谷通向玄野的道路上步步为营,若不是在奇淫巧计上造诣极高的大师级人物,大概不出一百米就会魂断死亡谷。玄野教的人一向很少出现于江湖,他们安居在昆仑山上和世间隔着一条死亡谷,无数的江湖人士皇族贵戚想来这里求得不世出的人才,可大多止步于死亡谷这第一道防线。据说当年的池家一统天下,开元皇帝就是穿越了死亡谷求得了玄野的术士,得以一统天下,从此玄野教名声大震,每年都有络绎不绝的人来这里求贤才,可是能登上昆仑山的十年能出一两个就不错了。如此想来,想摧毁像玄野这样的宗派,只有从内部瓦解这一种方法,温橘花了五年的时间。
山上古朴的建筑却早已被大火吞噬的只剩下残垣断壁,枯败的植物上却长出了新的嫩芽,生机勃勃,似乎在想着残破的世界宣战,狼毒本以为这山上将会是尸横遍野,可是除了被摧残殆尽的建筑却没有发现一具尸体。
顷枫也蹩了眉头,站在原地歪着脑袋想了想,抓住狼毒的几根手指头就往更深的山里走,狼毒看着顷枫细嫩的手指紧紧的握紧自己的手,心中一阵心猿意马,回过神来时,不禁谴责自己禽兽。
两个人来到的是一片碑林,狼毒看着石碑上的字恍然大悟,这里是玄野的家族墓地。最终顷枫在一座石碑前跪了下来,深深的叩首,狼毒看着上书傅印之与妻白千素合葬之碑。
“玄野的孩子百天时,族人就会为自己的孩子在这碑园立一座碑,族里有人死后,从来都只是火葬,死后将骨灰埋在自己的碑下,”傅顷枫缓缓的说,声音喑哑,“我认得这些字,这是温橘的笔迹。”
“你说说他事后回来过,将自己杀害的傅家人埋葬?”
“很难理解,但是应该没错。”顷枫抬起苍白的脸,“你知道我最怕的是什么吗?”
“重新回到这里吗?”
“我害怕的是尸横遍野的昆仑山。我逃走了,怯懦的不敢回来,怕面对那地狱般的场景,越是不敢回来,那份罪恶感就越沉重,想来若不是为了寻找太岁,我可能一辈子都不敢再回来,一辈子都要背着这个担子。”顷枫竟扯出一个笑来,唇角画出一个苦涩的弧度,融合了坚韧和脆弱的感情流露了出来,“狼毒,谢谢你。”
狼毒愣了愣,鬼使神差的也在石碑前跪下,宽大的手掌包裹住顷枫冰冷的指尖,“伯父伯母,我想要把顷枫带进豊毒山。你们可以把儿子交给我吗?”
“狼毒……”这回轮到顷枫傻眼了,“你在说什么!”
“你说我做什么?”狼毒湛蓝色的眼眸染上戏虐的神情。
顷枫羞红了脸庞,垂下头不敢再去看他。
狼毒自顾自的说道:“您二老不说话我就当您们同意了。”说罢就去拉傅顷枫,见他还低着头,耳廓都羞红了,狼毒的嘴角勾了勾,“连那个都做过了,还怕羞个什么?过来亲我一下。”
顷枫被他的口无遮拦吓得赶紧跳起来去捂他的嘴,却被他一把捉住,在指尖落下一个吻,“顷枫,亲我一下。想你爹娘证明你是自愿的,要不然他们多不安心。”狼毒这话说出来,自己都鄙视自己。
顷枫一只手被狼毒死死抓住,红着脸看看石碑看看狼毒,被逼的眼泪都快出来了,“狼毒求你了……”
狼毒正义凛然,不为所动。
顷枫咬咬下唇,深吸了几口气,才鼓起勇气,飞快的在狼毒的脸上小啄了一下,然后腾地站起来,声音极小,“快去找太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