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嘛换衣服了?」应采声画到一段落,放下笔。
「穿件没扣子的方便你脱。」
应采声嗤笑一声,说:「衣服还要我脱?你不会自己来?」
「现在吗?」
「你想脱就脱啊。我看着你自己来,不陪你玩。」
「那算了。」崔河由背后搂住应采声。那人没反抗,但不知是装傻还是害臊,拿了手机胡乱按几个键。见他没多说甚么,崔河试探性地轻吻他脸颊,而他仍低着头,崔河也就继续吻下去。吻得不重,吹气似地,与其说是挑逗,不如说是在玩耍。
「很痒。」应采声用身子挤挤崔河,打了个呵欠;手机响了,应禹打来的。应采声脸色一下沉了,亲了崔河一口,咬了他舌头,才接起电话喂了一声。
「你真的不回家啊?」应采声隐隐约约听见旁边应禹女朋友的声音,想来是在家吧。
「我昨天没回家。」
「我知道啊,今天呢?」
「你妈不是叫我别回去吗?」
「她也是你妈。你也知道她是说说的……你就回来啊。带你同学一起的话,她也比较不会骂。」
应采声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看崔河,慢慢地说:「如果我跟你说我是同性恋呢?」他是想半开玩笑地带过,但没想到应禹的回答出乎他意料:
「你哦?你的话我不意外啊,不过你千万不要让妈知道就好。怎样,你要带他回来吗?」
「你知道是谁吗?」
「上次那个吧?」
「嗯。」
应禹又大概交代了几句,说这边他会替应采声说话;作业太忙甚么的,所以忘了打电话。应采声不自觉地对着电话点头,答应了就切掉。
「要回去了?」崔河从刚才就没放开应采声,他也乐意被黏着的样子,刻意蹭回几下。
「你跟我回去。」
崔河想起应采声缠人的母亲,说:「这样好吗?」
「你在的话,她应该不会说甚么吧。她看起来很喜欢你啊,你就帮我挡挡。」应采声把手机扔到床上,收回的手顺道拍了崔河环在腰上的手背一掌。
崔河看了看应采声,不禁笑了:
「你会吃醋啊?」
「又怎样?」应采声推开他,说:
「去带你行李,别穿太漂亮。」
崔河很听话,只随便穿了画图时候的t恤棉裤。可他骨架子长得好,休间衣服也撑得有模有样,看得应采声不满意。
「叫你别穿太好。」
「这还不够邋遢?」崔河拍拍身上的衣服,发现上头沾着些雕塑用的石膏块,「我还挑最脏一件啊。」
那傻劲儿让应采声失笑,给了他胸膛上一掌。「长得好看的怎么穿也都有个型……你怎么不生得难看点?」
「我也很为难啊,又不是我自愿的。」
「要不是还带你见人,就打肿你的脸,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要称讚我可以不用这么拐弯抹角没关係。」
应采声踹了他一脚,「反正你聪明啊,再拐也听得出来不是吗?」
崔河觉得这不坦率得可爱,不禁揽他过来撒娇亲了两口。应采声嫌说,都比他大了要五岁的男人了,怎么这么缠。
应采声这一提崔河才想起,他情人还算个孩子呢。这会儿便更想怜惜他了;念头才起,见应采声打了个喷嚏,沉下脸推开崔河,要他东西快收收好出发。他这情绪转得快,让崔河有些不知所措,却又对他的难以捉摸感到一丝刺激。
往应采声家的这趟路,他坚持要自己开车,进了门也没说甚么。而母亲见到崔河跟着来,也顾及面子不嚷嚷,就又扯着崔河和应禹,及应禹女朋友张慧慧在客厅聊。应采声疲于多说,和哥嫂两位谢过便进房。崔河错失跟上的机会,又被应家母亲问这问那,认不认识应禹或张慧慧,或应采声一定给他添乱了甚么云云。到一段落话间空隙,崔河给那对情侣拉进书房,问,两人是不是真在一起了?
崔河一时羞涩,尷尬说是。但见小情侣窸窸窣窣低声讨论,也不嫌恶也不訕笑,最后抬起头评论他俩前卫,艺术系果然比较多性向特别。应禹又咬了张慧慧耳朵,那人听完笑着拍打男朋友肩膀,又是笑成一团,最后故作郑重其事地说,应采声就交给崔河了。
「会不会太快啊?」崔河讶异那俩的判断速度。
应禹没多解释,只是和张慧慧一同把崔河塞到应采声房里,带上门,显然只是等看好戏。而崔河进门便见应采声坐在床角揉脸吸鼻子,四目相交后他吓得一跳,转过身去抽了几张面纸往脸上抹,又捏成一团丢到一旁;床边已经积了一座小山。
哭了?为的甚么?崔河回想,应采声似乎是从打那喷嚏的前后就不对劲。他可有做了或说了甚么话?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应采声,才要碰到,那人又扔了一团面纸,鼻音浓厚地叫道:
「滚开!」
「你怎么……」
「很难解释。」应采声又打了个喷嚏,拼命擦着鼻涕眼泪。
又是喷嚏。崔河稍有眉目,对现在应采声的表情起了极大的好奇心。他趁那人不注意一把拉过,让彼此面对面。这一看崔河没憋住笑,脱口说了声可爱。应采声眼眶鼻子脸颊粉红着,热泪盈盈地惹人疼。
「先说,我不是在哭。」应采声推开他,又扯了几张面纸擦泪。「今天太冷了。」
看着那张被擦得红红的脸蛋,崔河忍不住吻上一吻,说,哭起来好看的美人可不多。
「这是过敏!」应采声瞪了他一眼,可不像瞪,倒像委屈不满的可怜样。
崔河没再接话,就是笑,暗暗觉得应采声实在太可爱,原来从第一个喷嚏起,他就是在躲这个表情。
「有看医生吗?」
「看过,没用。」应采声扔掉一团纸,又是不反抗。「反正甚么都试过了,死不了人,就让他这样。」
崔河才想搂过那人,给几个心疼怜爱的吻,但惯例似的,总是有手机铃声来打扰。崔河仿照应采声先前的作法:先亲了他一口,再接起通话。这个举动让应采声嗤笑出声,将崔河推倒在床。
「喂?」这时崔河还是笑着的。应采声坐到他身上,仔细端详他说话的表情,从甜蜜传为惊愕。「咦?」崔河坐起来,和应采声同时吓了一跳。
「嗯,嗯。我知道了……我会去看看的。」他向通话对象点头,「班上啊?跟他熟的不多耶。嗯,没关係,我会处理。他父母知道吗?」
应采声愣着看崔河谈了好一会儿,切断当下,崔河喘了好大一口气。
「怎么了?」
崔河搔搔脸,说,夏青出车祸了。
应采声睁圆眼睛傻了,「你开玩笑吧?」昨天才被那烦人精缠着说些有的没的,所以逃到崔河那儿……想起夏青有可能是在他和崔河温存时候出的事,心里感觉乱复杂一把。
崔河说,就算他真的没多喜欢夏青,也不会开这种玩笑。应采声看了一眼崔河脖子上的吻痕,问:
「你要去看他?」
「班导要我去看看││因为我是班代。」
「吃力不讨好。」应采声看出崔河脸上一丝无奈,又抽了张面纸擦脸,边臭着脸说,看了又能怎样。
「怎么说也是同学……你跟他也算朋友不是吗?」
应采声说,之前也提过,那是一开始这么认为,要真有这样的朋友可吃不消。他又抽了揉了几张纸,回头瞥见崔河想甚么都写在脸上的表情,失笑:
「你那甚么脸?吃醋啊?」
崔河扬起一边眉毛,缓缓地点头。
「我跟他又没甚么。」应采声尽量不让自己再一次笑出来。
「你算是班上跟他最熟的人,不是吗?」
「你也是班上跟我最熟的人,不是吗?」应采声一把扯过崔河的领子,「他单方面缠着我,我可是缠着你。」
崔河涨红了脸,没料到只是随口说的吃醋,能引来应采声这么大反应;那人眼眶还湿润着,威吓感少了,撒娇倒多了好几分。他吞吞口水,「能亲你吗?」这句话脱口而出。
「你甚么时候问过我了?」
崔河压倒应采声,二话不说亲了老半天,手正不规矩,应采声掐住他脖子叫停。
「我家不行。」
「抱歉。」崔河搔搔头坐正,脸因为尷尬、靦腆、惭愧而红。
应采声摊在床上,虽然是质问的句子,但表情和声音明显地柔软。说,崔河昨天玩不够吗?
崔河一时半刻没回应,低头看着床面,不敢直视应采声。就算昨天有过,但他仍因为见到应采声的另一面而感到兴奋;而现在应采声软绵绵的样子和说话,不知是不是又在挑逗他。
「你要是真这么想,」应采声翻到他盘着的腿旁,手摸上膝盖,「不能发出半点声音。」
崔河还没来得及反应,裤襠拉鍊被拉下,应采声手握上,立刻调笑说他硬得很快。而崔河则是认为,自己已经接受了不能出声的命令,于是只点点头,让应采声满意地笑了;他伸出舌头,浅尝崔河尖端的气味。
那时两人都有共同的罪恶感:班上同学车祸,不是多加询问情况或探病,反倒直接做起了这种事;但共犯心态也因此令人更加兴奋。
应采声不认为那是多好的味道。可荷尔蒙和情慾的促使之下,他渐渐对这行为上癮;似乎还不坏。因为崔河的洁癖,他甚至尝到了微微皂香。应采声毕竟不懂口交,只凭着自己喜欢舔舔弄弄;当然他就算明白,也不是那种会让男人东西深入喉咙,搞得自己作呕的人。
而又是按照惯例的,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一定会被打扰。母亲大力地转动门把,接着使劲搥门。「应采声!干嘛锁门?做坏事啊?」
两人心里不约而同地想,的确是干坏事。这一吓,崔河没能憋得住,射到了应采声脸上。应采声瞪了他一眼,要他自己把裤子穿好;抽了好几张面纸抹脸,一边不耐烦地告诉母亲他这就开门。
「你又过敏啊?」
母亲看看床上卫生纸团堆的小山,没对应采声手上的卫生纸起疑。
「是啊。」
她探头观察崔河的表情,「你们在里面干甚么坏事啊?这么安静?」
「你知道我过敏不爱见人。」
「是啦││」母亲歪头瞇眼,打量那俩。说,你们两个怪怪的,应禹要是带他男生朋友回家,绝对是吵吵闹闹的,不像他俩,无声无息的。
应采声倒抽了口气,说,哥哥是哥哥,他是他,没有必要连朋友相处模式都一样吧?又表明他知道母亲是在起疑,但怀疑他就算了,看崔河这个样子,不像玻璃圈的吧?
「是不像……」母亲又细看了坐立难安的崔河,接着问:「那个甚么││崔河,你有女朋友吗?」
崔河被点名,吓得差点跳起来,脉搏又快又乱;他点点头说有。应太太还是一脸狐疑,又叮嚀几句要应采声别交怪朋友,不回家也通知一下,不然为了等他回家,大门都没关。
「那我今天不回家。」
母亲嚷嚷说,怎么又不回家?不回家要干嘛?要去哪?应采声简单地说,一样是在崔河那儿,画作业甚么的,那里方便,东西不用带来带去。
「随便你,你自己注意点。」
母亲说完关上门,又出去跟哥嫂两人嘻嘻哈哈,态度转变极快。应采声和崔河都隐约觉得应太太那句『注意点』彷彿有甚么涵意似地。可两人也觉得,说不定是心虚使然,这话题就没再谈下去。倒是崔河想起,应采声不是才要他打包行李吗?刚才又说了那些,那么今天是哪里落脚?
「我以为你要我住这儿。」
「本来是。」应采声抬头看他,「但在这甚么都不能做。」
崔河似懂非懂地咦了一声。
「我们家││」应采声转过身,把床上的卫生纸全塞到垃圾筒,又胡乱拨了床单几下,像是要整理,却又没甚么效果。「隔音很差。」
崔河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