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号受害者(2 / 2)

不过是柳丁 百弓 5884 字 6个月前

    「至少和你说的不一样。老爸说,男人不能连对亲热都不抱着美好幻想,这样人生会很无趣。」

    说时迟那时快,陈伯昱突然很不爽地抓起元彬的后脑杓,就这样狠狠啵了下去,在元彬还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的时候,用他最痞最不屑的语气说:「有没有?湿湿的。」

    元彬回神后,先小声咒了几句脏话(因为爸妈在睡觉不能太吵),接着边用手猛擦嘴巴边用气声骂:「你很幼稚耶!」

    被这么一激,伯昱整个扑了上去,不管元彬手忙脚乱极力抵抗,用情绪激动產生的瞬间怪力把元彬压在沙发上,嘴巴又亲了上去,这次还伸舌头。

    元彬位居劣势,不管怎么使力都推不开正在非礼他的幼稚鬼陈伯昱,只能任由他舔遍自己嘴里每一个角落,当然他完全没有体会到浪漫的感觉。

    最后他只好放弃,心想伯昱幼稚完了,自己会愿意放开他。

    伯昱感觉到元彬的松懈,以为他对自己的吻有了感觉(血脉賁张的时刻他的判断力总是差到让人傻眼),慢慢把手劲放轻,动作也不再像施暴,而是真正专心接吻。

    结束时,伯昱用舌头拉出自以为搧情的银丝,深深地看入元彬眼里,天真地以为元彬能懂他的心意。

    可是身下的元彬静静盯着他看了一会,最后竟然噗嗤笑出来,摇着头说:「不行不行,我装不下去了哈哈哈哈!」

    伯昱那足以迷倒眾生的深情眼神就这样僵在那里,没办法,他虽然可以迷倒眾生,但是前提是有脑袋的眾生,像郭元彬这种白痴灯泡就是亮不起来,想必当时伯昱的心里应该是干声响起来吧。

    我不知道陈伯昱是不是为此对我怀恨在心。他那个人平常虽然脑筋还算灵光,理性也还算坚强,但是他要耍起性子来也是很可怕的,如果他很偏执地觉得你坏了他的好事,他是绝对不会花时间求证的,反正先报復再说。

    陈伯昱从来没主动承认过自己做的坏事,凭我在他心里的地位,我也实在没办法逼问出什么答案来,所以那一群突然在放学后堵住我的去路,把我带到学校角落的不良少女到底是不是伯昱指使的,我到现在还是不确定。

    大概有五六个裙子很短,发型一模一样的不良少女双手环胸,站着三七步,威吓般地看着我。

    我观察了一下,分析出站在左后方的才是老大。

    虽然我很喜欢灌篮高手,但是可没兴趣学宫城良田勇敢地以干掉老大为目标。我脑子里回忆着宫城被包围的情景,就算打倒了老大,最后还是会被其他人打到掛掉,我头壳里又不装豆腐。

    「贱女人。」站在最前面的女孩子一开头就这样骂。「听说你缠陈伯昱缠得很兇,嗯?」

    我慢慢向后退,以免她突然抓住我的头发。「我根本和他不熟。」

    「你少放屁!故意勾引他的朋友,想引起他注意,你以为我不知道?」

    哇靠,最好事情是这样喔,是郭元彬自己像苍蝇一样在我旁边飞来飞去赶都赶不走耶!

    这些女人一定是疯了。当时我并不确定陈伯昱这个怪物对郭元彬有多坚持,所以没有怀疑到他身上,我只觉得这些女人会不会太夸张?真的有对陈伯昱这么疯狂噢?

    我一定得逃走才行,跟她们打一点胜算都没有,因为她们是疯子,我是正常人,她们可以义无反顾为了陈伯昱而战,我还要过自己安稳的人生呢!

    于是我急中生智,朝着她们后方大喊:「陈伯昱!让女人帮你打架,孬种!」

    那些女人果然转头了,我把握机会,从旁边绕过她们拼命逃跑。发现被骗了以后,她们很快追了上来,我因为太害怕,不小心跌倒了一次,整个脸都撞到地上,不过我很快爬了起来继续向前跑,终于甩掉了她们。

    事后我才发现,我跌倒时嘴巴撞出血,整个嘴唇都肿了起来,脸上还有瘀青,跟被扁过没两样。

    回到家以后,心情已经够低落了,却看到老妈脸上跟我一样有瘀青。几个月没看到了,我本来以为这种事情有希望永远结束了的。

    老妈瞄了我一眼,也不好问我什么,因为听我解释完受伤的原因以后,她势必要解释她自己受伤的原因。她什么都没说,这也在我的意料之中,我们各自进入房间里。

    抹过药以后,本来想埋在枕头里哭,但是脸上有伤,所以我就忍着,强压下心里的悲伤入睡。

    隔天,害我受伤的白痴郭元彬来找我,后面照样跟着新生帅哥背后灵,我对他们两个的厌恶简直达到了最高点,随时准备开骂。

    元彬看到我脸上的伤,本来要告诉我的消息吞回肚子里,担心地说:「你……你怎么了?」

    我瞪着他,话像鞭子一样甩了出去:「被你害的!瘟神!」

    「为什么是我?」元彬觉得很冤枉。

    「几个大姊头跑到教室来堵我,你猜是为什么?因为我太接近陈伯昱!那你猜我为什么会太接近陈伯昱?因为他是你的背后灵!如果你不要来找我,我怎么会那么惨?」

    元彬回头看了一下伯昱,揪着眉头说:「应该是她们误会什么了吧……」

    「我不管是不是误会!总之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元彬为难地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先把他吞进去的消息反芻出来告诉我。「我去找过小吉,公园桥边的路边摊阿婆说有看过一隻很像牠的狗,我会继续找,只是来告诉你一声。」

    这番话,可能是我在那四十八小时之内所听过最美好的一番话,我最喜欢的一番话,但极端的糟糕和极端的美好在我心里搅成一团,最后爆炸了开来。我咬牙切齿对郭元彬说:「牠早就死了!」

    「啊?」元彬有点慌张地看着我,也许是在怕我又要丢给他一个令人震惊的事实。

    「你有没有问题啊?」我粗暴地推了元彬一把,看到伯昱移动了一下,一副也要推回来的样子,但是我不在乎,反正我已经爆炸了,所有情绪四射飞散,根本不可能收拾。

    「牠那么瘦、那么弱、那么饿,在学校里都被其他狗打个半死了,出去怎么可能活得下去?牠早就死了!」

    我吶喊着,不知道为什么,亲口帮噗噗宣佈牠最后的下场,让我突然想起了以前家里的一隻狗,牠死掉以后尸体就不见了,我问爸爸说:「你把小丑带去哪里了?」

    我爸告诉我:「猫死掛树头,狗死放水流。小丑已经流走了。」

    我想像着小丑独自在河里浮沉,那么寒冷又孤单,偷偷哭了好几天。大喊着噗噗早就死了时,我想起这件事,眼泪不小心掉了下来。

    郭元彬可能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女生哭,连忙拿出手帕递给我,担忧地站在我身边,绞尽脑汁想安慰我。

    我有点尷尬地转过身去,走到操场边的楼梯坐下,拿着郭元彬的手帕擦眼泪,本来以为眼泪乾了以后就可以下定决心冷静下来,但是不行,我还是一直流出眼泪。

    元彬坐在我旁边,伯昱坐在元彬旁边,我们默默盯着无人的操场看了好久。

    等我终于好一点了以后,我把手帕放回元彬手上,他看着我,顿了一下才说:「伤口很痛?」

    「要不要我让你也伤成这样,你自己体会痛不痛?」

    元彬闭嘴了一会,才又怯怯地说:「我还是会继续找,如果有消息,我再写成纸条揉成一团丢到你的教室里给你好了。」

    我没有马上回答。

    痛快又坦白地哭过一次以后,真的舒畅多了,虽然横在我面前的现实还是同一个样子,但是我心里污浊的情绪被洗掉了,我可以更勇敢地面对挑战,处理哪些折磨人的负面想法。

    我拿回还给元彬的手帕,故意用力擤出一堆鼻涕,然后做出痛快的表情把手帕还给他,说:「随便啦,再说吧。」

    据说就是在那天,元彬告诉伯昱,他要和我告白。

    「她心地好,又漂亮,应该要笑笑的,开开心心的过日子,我想保护她。」元彬这么说。

    伯昱早就在防这件事,因为我和元彬的互动很特别,元彬把我当成对象是迟早的事。他开始破坏我的形象。

    「她已经有男朋友了吧?」伯昱说。

    元彬摇了摇头,说:「她没有男朋友,如果有的话,放学会放她一个人吗?如果有的话她就不会被欺负了。就算有好了,那种人也配不上她。我会陪她上下学,保护她不受伤。」

    「她会在校园里和男生亲热,这么随便的女生真的好吗?」伯昱想提醒元彬:他要的应该是个乖女生。

    「就是要有人纠正她,让她不用再做那种事。」

    「好吧。」伯昱放弃劝退,直接用另一招:亲自威胁我,叫我离元彬远一点。「我先帮你去跟她说。」

    「不用啦,又不是不认识的女生,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可怜的陈伯昱,完全阻止不了已经下定决心的元彬,只能隔天眼睁睁地看着元彬把我叫到校园角落。

    他是真的很担心,因为就他的观察,他觉得我其实挺喜欢元彬的,我又是个那么随便的女生,很有可能接受告白。

    所以我说陈伯昱那傢伙根本不了解我。

    连当时的陈伯昱都看不透我了,更别奢望郭元彬搞得清楚状况。隔天他怀着兴奋的心情,在放学后把我叫到操场旁榕树下,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你要说什么?」看到陈伯昱站那么远,直觉事情不对劲,所以我这么问,语气中有防备。

    「我想说,你要不要当我女朋友?」元彬倒是很熟练,果然平常有练习就是不一样。

    我先是愣了一下。

    之前我完全看不出这种跡象,我呆住了,几秒后才回过神来。

    「不要。」我很清楚地表达了我的意愿。

    「为什么?」被拒绝过千百次的郭元彬应该有设想过各种结果,但是就算被拒绝也要听听理由,这样才知道下次怎么改进。

    我有千万个拒绝元彬的理由,不过当时我只说了最有力的一个,说出来保证他哑口无言,完全失去讨价还价的勇气。

    我说:「不好意思,我这个人很肤浅,我只喜欢帅哥。」

    「啊?」大概没有人这么直接跟元彬说过这种话。

    「我是说,如果你长得跟陈伯昱一样,或是有他的四分之一,我就和你在一起,偏偏你没他帅,不合我的胃口。」

    这些话给元彬的打击非常大,我看他离去时还有点踉蹌。

    我说过了,认识郭元彬以后,我就致力于让他了解「人是会以貌取人的」,我以自己当教材给了他一次震撼教育,如果陈伯昱后来不要鸡婆的话,元彬其实是学得会的。

    凭良心讲,元彬并不丑,他的眼睛内双,看起来很特殊,笑容很阳光,五官也很端正,老了以后应该会跟郭爸一样帅。他的长相和身材都没什么问题,外表还算耐看,他唯一的问题就是身边永远有一个帅到翻掉的陈伯昱。

    在我不能接受他的千万个理由中,外貌其实并不是最重要的一点,如果在他向我告白之前什么事都没发生,没有噗噗也没有不良少女,我是会接受他的,他会变成一个普通炮友,而不是一个缠着我一辈子的朋友。

    我感觉得到交往对元彬的意义,我感觉得到所有发生的事对元彬的意义,就是因为他是认真的,我才总是发脾气。

    元彬并不爱我,他甚至不是把我当女生来喜欢我,虽然他对我一直都很好,但那是另一种感情,我可不能釐清了这件事以后,还骗自己跟元彬像普通男孩女孩一样交往,他并不想和我变成恋人,只是他不知道自己搞错了而已。

    很显然之前元彬都不知道伯昱的存在会带给他威胁,被我拒绝了以后,当天晚上他才很忧鬱地跑到伯昱房间里去。

    伯昱正在唸书,看到他走进来,转过身把手靠在椅背上,问:「怎么了?」

    其实伯昱知道元彬为什么心情低落,他看元彬告白完的表情就知道了,不过他不会窃喜地太明显。

    元彬坐在床上,大大叹了口气,抬起眼皮盯着伯昱的脸看。因为当时元彬还没有把被拒绝的理由说出来,所以伯昱有点摸不着头绪,不懂元彬为甚么那么专注地看着他。

    那大概是郭元彬第一次尝试好好端详伯昱的脸,看得伯昱差点都不好意思起来了。

    「你真的很帅耶,伯昱。」元彬突然这么说。

    「啊?」已经习惯元彬呆头呆脑无视他的陈伯昱,听到这句话,心跳不禁快了起来。

    「学校里也有男生长得很好看,不过认真说起来,他们都会有某些地方看起来怪怪的,只是五官合起来比较顺眼而已。你不一样,你五官都漂亮,只要有点不一样就不完美了,你的眼睛鼻子嘴巴都是最漂亮的。」

    元彬仔细地分析着。

    他说得很对,陈伯昱的美貌会割人眼睛,我有时候都觉得他之所以出生根本是为了否定别人的样貌,他的美简直跟他的个性一样刻薄恶毒。

    就在伯昱还在傻眼时,元彬把他从椅子上拉了起来,把他转来转去上下打量,继续说:「身材也很好,肌肉线条很柔和,不会大得噁心,手长脚长,可是也都很适度……」

    然后元彬又抬起头,揪着眉头说:「伯昱,你真的长得太漂亮了。」

    伯昱还是无法置信,他问:「你真的这么觉得?」

    「我有办法不这么觉得吗?大家都看得出来啊。」元彬又坐回床上,落寞地说:「妤凡说我没有你帅,不合她的胃口。」

    发现元彬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美貌,不是因为受到了吸引,而是受到他人指点,伯昱难免有点失望。他也坐到床上去,说:「其实你也长得不错。」

    元彬看了他一眼,自嘲式地笑了一下。

    「真的,你的眼睛很漂亮,笑起来很可爱,看到的人心情都会很好。」伯昱淡淡地说着真心话。

    「这世上所有的东西都是会互相比较的啦。」元彬说。

    「就算是又怎样,妤凡不喜欢你,我喜欢你。」伯昱边说,边向元彬投以勾引的眼神,自以为可以和元彬达成交流。

    元彬一听,很感动地在伯昱背上拍了一下,兄弟式的拍法,拍得伯昱企图经营的浪漫都飞走了。「也是啦,我不能因为一次挫折就去崇尚外貌,男人还有其它价值可以去实现。」

    嗯,反正元彬目洨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所以知道自己的告白也失败了的伯昱很认命地摸摸鼻子,偷偷叹了口气。

    就是这样,就因为陈伯昱如此鸡婆,「人类会以貌取人」这个概念才无法在元彬心中扎根,浪费我的一片苦心。

    以上就是元彬从认识我到被我拒绝这段时间的故事,拒绝了元彬以后,我就完全卸下本篇文章定义的受害者脚色,不再是元彬的目标了,虽然后来我变成了他的朋友,某种意义上还是继续在受害,但那是另一段故事了。

    我们后来在某间小学里找到疑似噗噗的小狗,陈伯昱最近才告诉我,那其实是他动用人脉找到的,不过对我来说,他的人脉就像埋在地底,根本无从得知到底有多广。

    反正噗噗有消息了,牠好像变成那所小学警卫室养的狗,变胖了一点。一开始我还没认出来,不过当我走过去的时候,牠也朝我们走了过来,摇着尾巴嗅着我和元彬的鞋子。

    警卫室的伯伯说,他刚发现这隻狗的时候,牠瘦得吓人。

    其实要这样就断定这隻狗是噗噗,证据根本不足,但是我相信这是噗噗没错,我相信牠终究没死。

    回想起来,那段日子发生的事,在我臭气冲天的生活中混入了一点酸甜的清香,平常我是不太注意这种味道的,如果要回忆过往,这段故事也不会是我的首要选择,不知为何,我总是先想起衝突和不幸,拳脚和眼泪。

    但是,虽然那酸甜的香味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跟在我身边,我知道我已经将它吸入肺里了。当它随着血管的运送被分配给每个细胞以后,它已经是我身体的一部份。

    要说这句话很彆扭,不过,我确实寧愿拥有过这香味,即使只是微弱的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