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冒犯的意思,不过听起来你好像只是在找萝卜填你的坑。」
「啊?」
「我……我自己没有经验啦,都是看卡通漫画的心得而已。」国栋满脸通红,但还是决心告诉元彬自己的感想。「恋爱的发生应该是一种很特别的经验,但是刚才我听你的口气,你好像一点都不伤心,觉得再找就有了……」
「我确实是这么觉得耶。」其实也不能怪元彬,长年被拒绝让他不得不变得很乐观。
「没有女生会想当萝卜,如果跟萝卜结婚,你也不会快乐的。这只是……我个人的意见啦……」
我认为这些话有些偏颇,如果能遇到很帅或很有钱的男人,多的是女生想当萝卜,但郭元彬没想过这点,他只觉得这话超有道理,他整个被啟发了,所以他跑去跟伯昱说:「我需要恋爱!」
「这次是谁?」显然陈伯昱已经习惯了。
「不不不,你没听懂。我不能再找萝卜来填坑了,我要真正的恋爱。」自以为已经茅塞顿开的郭元彬说。
「所以呢?」
「所以我不会再轻易找女生告白了,没有女生会想当萝卜,这是国栋说的。」
这是国栋说的?「国栋」说的?
出乎伯昱意料之外,这个来路不明的宅男竟然瞬间治癒了元彬的告白癖,而正当他觉得受到威胁时,发生了一件更不妙的事,让国栋从一个只是下课时间陪元彬聊天的逊咖,变成一个硬生生插入元彬和伯昱之间的逊咖。
事情是从郭伯祐这边开始的,并不是她干了什么好事,她那时还不到可以干什么好事害人的年纪,而是她生病了。
某天深夜,郭爸突然来敲元彬的门,说伯祐在抽蓄、口吐白沫,他和妈妈必须马上把她送急诊。郭爸把隔天的早餐钱交给元彬后,就和妈妈抱着伯祐匆匆出门。
那次伯祐患的是肠胃炎发烧引起的热性筋癴,住院了好几天,那几天元彬都魂不守舍,痛苦万分,等到听说伯祐终于可以出院了,才稍微恢復了精神。
国栋知道了伯祐的事以后,为了表达一点心意,向元彬要了一张伯祐的照片,还问元彬知不知道伯祐喜欢什么卡通人物,他要画一张图送给伯祐。
他熬夜赶工,在伯祐出院前一天,拿了一张已经用画框錶好的画送给元彬,画中是(还很)天真的郭伯祐,旁边有她最喜欢的哆啦a梦和米老鼠陪她玩。
元彬看到这幅画简直感动得快掉下眼泪,当时他好心疼妹妹,好想拿什么能讨妹妹开心的东西送给她,这张画真的太完美了!
就因为这幅画,国栋开始每天都陪元彬和伯昱吃午餐。午餐时间本来是伯昱垄断的,我可以想像他一定气炸了。但更糟的还在后面。
一个礼拜后,国栋在放学前的打扫时间不知道(其实大家都知道)被谁丢了满身的垃圾,虽然清掉了还是一身臭酸味。
在那之后,国栋连放学都和元彬他们一起走,虽然只走到公车站,陈伯昱还是心有不甘,因为这样等于瓜分了大部分自己和元彬从前享有的两人时光。
无奈的是,陈伯昱无能为力(这对他来说是最可怕的部份),元彬非常珍惜国栋这个朋友,如果伯昱露出讨厌他的样子,元彬一定不会谅解。
伯昱一方面在想,如果不找出办法解决国栋被霸凌的事,这傢伙说不定会和他们纠缠到高中毕业,但是一方面他又觉得张国栋活该,那是他应得的惩罚,下地狱去吧(中指)!就是这种矛盾让伯昱迟迟没有解决国栋的事。
后来,是霸凌者太白目,不小心跨过界线,碰到了元彬的些许寒毛,踩了陈伯昱的地雷,才会发生传说中的舒跑事件。
霸凌者是怎么不小心碰到郭元彬的呢?其实他们一直都没有和元彬打交道的意思,一来高中时郭爸的遗传基因已经慢慢显现出来了,二来陈伯昱总是站在后面。
举个例子。有一次霸凌者三人在通往福利社的路上和元彬三人擦身而过,其中一人故意撞了国栋一下,元彬看不过去,回头要他道歉。
霸凌者本来想回头呛声的,但是一回头看到陈伯昱站在最前面(因为他本来可怜兮兮地走在最后),手扠口袋,表情很明显写着有胆放马过来,他们就放弃了。
说也奇怪,那种人,要逼退他们没有秘诀,不怕他们就够了。
撞人的小声道了歉,悻悻然地走开。从此以后他们只在国栋落单时玩兴大起,但在当时那种机会其实已经不多了。
如果他们愿意就此放了国栋,各过各的美好生活,本来是可以全身而退的。但我猜那种人天生就不是悬崖勒马的料,如果他们是,也许一开始根本就不会把欺负别人当成乐趣。
于是某次上体育课前,他们就去踩地雷了。
体育课前,大家在操场旁集合。霸凌者他们调侃国栋,问他内裤是不是穿美少女战士,还一直作势要看,追着他满操场跑。元彬在全班面前很不耐烦地说:「你们不要那么无聊行不行?」
瞬间大家看向霸凌者的表情,突然让他们体悟到大家对他们真正的看法,就像元彬把他们三个的真面目揭开了一样,这一次,他们再也不想对元彬忍气吞声,所以趁元彬不注意,溜到国栋身后把他的裤子连同内裤一併扯下。
有人倒抽了口气,但大部分的人只是愣住了。
国栋马上把裤子穿起来,低着头红着耳根穿过操场走向教室。
下一秒,郭元彬铁拳就招呼过去了。一对三肯定超帅,可惜我无缘观赏。
不管元彬再怎么勇猛,一对三,脸上和身上多处还是不幸掛彩。让元彬掛彩,事实上这不只是踩到地雷,简直足以引爆原子弹,更白目的是,几天后元彬班上的黑板竟然被写上「郭元彬是gay」的字样。
元彬本人是不太在意,笑笑就过去了,但是陈伯昱不爽到了极点,不是因为别人抹黑了元彬,而是因为很明显,这些字想暗示的不是元彬和伯昱是一对,是元彬和别人!(这不是迁怒是什么)
这已经是极限了。陈伯昱决定出手教训人。
大概因为正在气头上,伯昱有满满的动力,想一股作气连国栋也解决,所以他想了一个超棒的方法来一石二鸟。他趁元彬不在时,把国栋叫到校园的角落谈判。
伯昱和国栋之间很少有互动,他们大部分时间只是站在元彬两边,单纯地意识到对方存在而已。国栋从来没有讨厌过伯昱,他总是跟我说伯昱不是坏人,我也总是跟他说他头壳坏去。
被伯昱约出去讲话时,他一心以为一定是谈元彬的事,没想到伯昱的第一句话是:「我可以帮你解决欺负你的混蛋。」
国栋一头雾水。
「但是有一个条件,你得和元彬绝交。」
国栋目瞪口呆,他是在这时才明白伯昱对他有多痛恨,从前在陈伯昱脸上常常看到的某种不自然的表情,突然都有了合理的解释,那是明明就很生气,却硬要隐藏起来的表情。
有元彬在场的话,伯昱总会试着让自己看起来很圆滑,好像他以非常宽大的心态在看待国栋和元彬的互动一样,但现在,少了那份圆滑,国栋看到的是纯然的冷漠和怒意。
「我知道你是元彬最好的朋友,我没有和你抢元彬的意思。」国栋试图安抚陈伯昱,那是因为他还不知道陈伯昱有多不可理喻。
「没空和你间聊,到底要不要?」陈伯昱咄咄逼人。
「不要。」虽然声音很微弱,但答案倒是很篤定。
「什么?」陈伯昱觉得一股怒火烧了上来,国栋实在太不识相。
「我想我就不麻烦你了。」
「为什么?」
「因为元彬是我唯一的朋友,我想……可以跟他当朋友的话,被欺负应该也能撑得下去。」
陈伯昱愣在原地,他从来没想过眼前的对手会这么难缠。这个娘娘腔刚刚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是说如果可以的话,他要和元彬当一辈子的朋友吗?他竟然胆敢在我面前这么说?
「请问……」国栋在陈伯昱震惊的时候继续发动看似软弱,实则威力强大的攻势。「你为什么想要我和元彬绝交?你觉得我佔去他太多时间是吗?」
那还用说?光对话量陈伯昱就输国栋一大截,国栋虽然很宅,可是对象合得来的话还是很会聊,不像陈伯昱总是惜字如金。
「我会节制一点的,我是说,我会……让元彬多把焦点放回你身上,这样会让你好过一点吗?」国栋继续挑衅,在陈伯昱眼里这就是挑衅。
陈伯昱心想,太好了,这傢伙不和元彬绝交也就算了,竟然还想施捨我?很好,非常好,我会让他知道谁才是最后的赢家!他狠狠瞪了国栋一眼,不发一语转身离去。
那次谈判之后,陈伯昱突然加入了校刊社,一个礼拜有两三天得参加社课,常常拖到八九点才回家。
国栋对这件事很好奇,心想是不是和那天谈判有关。他试着问过元彬,元彬说伯昱之所以参加校刊社,是为了以后大学推甄。听起来非常合理,元彬也完全相信了,还说虽然很多时间少了伯昱的陪伴很讨厌,但是事关伯昱的未来,他愿意忍耐。
国栋也很想相信这个说法,他没什么理由不相信,不过他的直觉却告诉他陈伯昱在说谎。
他这方面的直觉非常准(所以挺讨人厌的),如果有人在他面前没说实话,他就会好像衣服里有标籤在刺一样,觉得有点不舒服。
果然,伯昱加入校刊社大约三个礼拜后,怪事发生了。
那天天气很热,上午十点就让人热到冒汗,中午更是热到不行。这种天气,照理大家应该聚在教室里吹电风扇,或去福利社买冷饮,可是大家却一反常态聚在走廊被太阳晒得发烫的铁栏杆旁七嘴八舌。
一开始只是三四个人,后来越聚越多,慢慢的铁栏杆旁一个空位也没有了,大家似乎是在看中庭里的某个东西。
元彬他们本来在教室里纳凉,后来受不了好奇心驱使,也跟着跑到走廊上伸着脖子往中庭看。
看清楚大家在讨论什么以后,元彬和国栋都大吃一惊。虽然有点距离,但是元彬和国栋认得出来,霸凌者三人组站在中庭,在几乎能把人烫伤的大太阳底下,摆出像在跑步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动。
元彬听到一旁有人在讨论他们做这种傻事的原因,走上前去想探听点消息,国栋则是很自然地望向一旁的陈伯昱,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那么做,但是他一看到陈伯昱悠哉地站着喝铝箔包饮料的那种神态,就突然全身起鸡皮疙瘩。
霸凌者他们做出这种事,伯昱一点也不讶异,他早就知道了,因为就是他干的。是他做了什么事,让霸凌者他们吓得就算在大太阳底下快中暑了,还引起全校围观,也要做这么丢脸的事。
意识到这件事时,让国栋同时想到,今天他自己也有可能去太阳底下丢脸。他让伯昱怀恨在心,伯昱大可以对他下手的,但是伯昱没有。
不对,是没有吗?还是只是「还没有」?如果是「还没有」,未来等着他的会是什么?
陈伯昱注意到国栋时,国栋赶紧把眼神移开,背脊却在炎炎夏日中凉了起来。
然后元彬回来了,还带了道听涂说的小道消息:「听说啊,是惹火了高年级老大的女朋友喔,他们那些白痴嘲笑那个女的长得像伍佰,结果被威胁,如果不在中庭学舒跑学一个礼拜,就要打到他们住院。」
国栋勉强挤出微笑,不知道自己其实满脸苍白。「原来是这样啊。」
「这大概就叫现世报吧,他们以后最好规矩点。」元彬说。
「是啊,哈哈哈……」
从此以后,国栋就没有再被任何人欺负了,事实上,霸凌者他们几乎连看都不敢再看国栋一眼,当然也不曾再靠近郭元彬。
以上就是所谓的舒跑事件。
虽然我非常想为大家详细报导陈伯昱作案的手法,但是他坚持不肯透露,只肯跟我说一句「有钱能使鬼推磨」,不过我猜大概是以牙还牙吧,我是说如果是我就会这么做,让霸凌者嚐嚐被霸凌的滋味之类的。
伯昱会说要去校刊社,当然只是藉口,那段时间他去做别的事了,感觉就像躲到别的地方去打造杀伤力超大的枪砲一样。我想一开始应该也有一门大砲或机关枪之类的东西是瞄准国栋的,只是伯昱最后决定不要按发射钮,针对这一点我就问出了一点东西。
我:「喂,你当时其实很想教训张果冻吧。」
伯昱:「想啊,但是不行。」
我:「你怕他跟元彬告状?」
伯昱:「他才没那个胆。」
我:「他是没胆啊,那你干嘛不教训他?」
伯昱盯着我看了一会才说:「他没有背叛元彬,他说不定有点想,可是他没有,我不能因为他没有背叛元彬而教训他。」
就是这样,国栋对元彬忠诚的友谊救了自己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