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栋是陈伯昱的帮兇,我一定要独立一行记下这件事才行。
后来陈伯昱又「突然」跑回校刊社去了,而郭元彬心里自然会有他自己觉得有道理到不行的说法,来解释这种突兀的行为。
国栋要怂恿元彬去校刊社,大概也只比呼吸难一点点,利用元彬对伯昱心上人的好奇心就行了,没两句话就可以把他骗去校刊社,轻松容易到国栋罪恶感深重。
这天放学,郭元彬没有直接去搭车,而是带着兴奋的心情,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到校刊社的社团教室外,想偷看是哪个幸运儿偷走了他们家伯昱的心。
他看到两三个感觉不错的女生,但是一直都没看到伯昱。也许伯昱去哪办什么事了吧,伯昱说了今天要参加社团活动,不会错的。元彬一直安心地等到脚都酸了,才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教室。
刚好有个男同学从教室里走出来,元彬叫住他,问:「不好意思,你知道陈伯昱去哪里了吗?」
「陈伯昱?」男同学一脸狐疑。
「对,他今天应该有来才对。」
「我不认识这个人耶。」说完,这个男同学招来另一个同学,问他:「你认识一个叫陈伯昱的吗?」
「你说六班那个陈伯昱?」
元彬一听,马上点头说:「对对对,就是六班的陈伯昱。」
「我是知道他啦,可是他来干嘛?他又不是校刊社的。」
第一个男同学也说:「对嘛,难怪我没听过。」
元彬傻眼了,过了一会才皱着眉头说:「不可能啊,他的确是加入了校刊社啊,学校里只有这一个校刊社吧?」
两个男同学先是面面相覷,然后才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元彬。「校刊社里没有叫作陈伯昱的人喔,同学。」
发生这种怪事,问题到底出在谁身上?
我当然会马上答出正确答案:陈伯昱,他说谎。但如果你在当下马上问郭元彬,他一定答不出来,他甚至可能怀疑是宇宙里的某个力量失去平衡,才导致大家不正常。
当天伯昱八点才到家,外表看起来没什么异状。元彬跑进他房里,把去校刊社扑空的事一股脑说了出来。
「你到底去哪啦?」
「我去跑印刷厂。」
「你去跑印刷厂其他人不知道吗?」
「我和其他人又不熟。」
「可是他们说你不是校刊社的耶!」
「他们要那么说,我有什么办法?」
顿时元彬陷入了一片迷雾中。
好悬疑喔!校刊社的同学不像在开玩笑,伯昱也很正常(唉……),那么难道有问题的是他吗?他被外星人绑架过吗?脑子里有晶片吗?
隔天到学校,元彬马上问国栋对这件事的感想。
国栋知道自己上场的时候又到了,他努力装得很担心(并且在心里努力告诉自己这是在做好事),建议元彬,下次伯昱要去社团时偷偷跟在他身后,这样就能知道事情的原委了。
国栋一说,元彬就去做了,怂恿郭元彬几乎用不上任何技巧,而且保证不分年龄大小,谁都做得到。
某天放学,元彬就在楼梯间埋伏,等伯昱经过,然后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跟踪了伯昱。
应该是要上社课的,但伯昱没有去社团教室,而是直接往校外走。难道又要去印刷厂?元彬只好跟着伯昱搭车。
当然,要搭同一台公车又不被发现,而且还是不被陈伯昱这种超级心机鬼发现,是件非常困难的事,陈伯昱几乎是假装自己瞎了才能让元彬成功地跟踪自己。
一开始元彬是有点兴奋的,一则是跟踪本来就会让人很兴奋,真的,要不然下次可以自己试试,二则是元彬比较倾向相信他终究会看到好事发生,比如说伯昱有新女朋友,说什么去印刷厂其实是去约会啦之类的。
伯昱的目的地是一个公园,一个对某个族群来说绝不陌生的公园,但我想郭元彬应该对这公园不太熟,所以看到公园的第一眼,他心中还是在幻想伯昱有新女朋友,幻想公园里的浪漫约会。
后来,伯昱走到一个元彬不认识的男人面前,两人谈了很久,然后就直接一起走进公厕,而且是公厕隔间。
虽然郭元彬对这公园不太熟,但他大概还不至于蠢到以为那两个人是相约一起去大便的,听到两人在里面发出的声音以后,郭元彬再迟钝也知道小小的厕所里发生了什么事。
新女朋友的画面碎了一地。元彬甚至一度怀疑自己眼花看错了,偏偏他视力好的很(2.0),他知道那是伯昱没错,跟他一起进公厕的也绝对是个男人。
元彬觉得无法呼吸,好像公园里的空气全被抽光了一样。他听到一半就逃了,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到家的。
伯昱骗他说去参加社团,结果就是去做这种事吗?他不敢相信,这么多年来,自己竟然从来没有发现伯昱的另一个面貌。他甚至自问,自己真的认识伯昱吗?
巨大的寂寞像冰冷的大衣层层包住了他。
他因为受骗而生气,伯昱本该是全世界他最最相信的人。他被伯昱背叛了。但是我想他最强烈的情绪,应该还是来自伯昱的行为本身,元彬一定会认为那是在糟蹋自己。
我不知道有没有人跟我一样好奇,但我刚听到这段的时候是真的不太懂,所以就打断陈伯昱,问他:「等等等等,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不是说你不敢再惹火元彬吗?」
「这又不是那种会冷战的火。」陈伯昱理所当然地说。
「那这是什么火?可以炒饭的火吗?」
陈伯昱思考了一下,突然问我记不记得id4。我记得,我们国三时全班都迷这部电影。
「攻不进外星人的防护罩要怎么办?」伯昱问。
「放病毒啊。不过这跟元彬有啥关係?」
「他的防护罩太强了,所以我才放病毒啊。」
一开始我也有点怀疑宇宙里的某种力量是不是又怎么了,但后来我听懂了。郭元彬的愚蠢就是他的防护罩,所以不管陈伯昱怎么用告白攻打都打不进去,只好放病毒。
伯昱要跟元彬告白成功大概要满足这两个条件(也就是要打穿这两层防护罩):一,让元彬相信伯昱是同性恋,二,让元彬相信就算他跟伯昱是好朋友还是有可能相恋。这两点都跟登圣母峰一样难(光用嘴巴说一定是浪费口水),而且第一点一定要先成功才有可能迈向第二点。
但是只要让元彬看到公园这一幕,就不用费心跟他解释伯昱是同性恋了。……还真是浩大的工程。
当然元彬一定会生气,这伯昱也知道。他的计画就是,看到元彬生气以后开始装可怜,然后就大功告成。
「你到底为什么认为这种莫名奇妙的方法会有效?」我第一次看着陈伯昱的脸,却觉得自己在跟一个和郭元彬差不多的白痴说话。
陈伯昱用一种类似胜利的眼神得意地瞥了我一眼。「你不知道吗?为了救我,元彬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我心情很复杂地沉默了几秒,最后还是决定不发表评论,只问:「厕所里的事是真的吗?」
陈伯昱又笑了一下,是那种看到别人不开心还会幸灾乐祸的笑脸。
「我不记得。」
他用非常篤定的眼神看着我,于是我知道他根本记得,我知道厕所里的事根本是骗局,让元彬忧愁烦恼并且打乱他整个高中时期甚至一辈子的那件事是演出来的,全是骗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