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征其实并不在意自己会在什么时候遭遇不测,经历了贺泽沦陷的大劫之后,能活到今天已经是额外的幸运了。可他毕竟不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他是一国之主,早已习惯了行使家长的责任。如今寄人篱下的国家和人民命运未卜,家人同样遭到软禁,而儿子还背负着所有的罪责,独自担负着最残忍的惩罚。已经被时代抛弃了的他,与其说心有不甘,还不如说他根本没有资格置身事外。
裕青的房间就在隔了一个走廊的对面,但是不论他怎样敲打墙壁和门,声音都无法传递过去。最开始的时候,他还抱着一丝侥幸,新晨基地毕竟是屯有重兵的一级规模的军事基地,防御系统也是一流的,悖都在首都附近设立了近十个军事基地,惟独把他们软禁在了这里,是有足够的安全考虑的。这次的袭击应该很快能得到控制,不需要大惊小怪。
然而二十多分钟过去了,爆炸的强度根本没有减弱的趋势,天花板的震动一次比一次剧烈,窗外的火光也浓烈了起来,看起来像是楼下的房间都被引燃了。
即便没有被直接击中,火势的蔓延更令人揪心。义征担心着失去联系的妻子,一边将洗手间的水龙头开到最大,任哗哗的水流弥漫整个地板。
正当他无奈地做着力所能及的自救工作时,门突然被咔嚓一声打开了。
站在门口的高大男子手里拿着钥匙,他穿着悖都统一的深黑色军服,戴着特制的防烟口罩,帽檐压得低低的,沉声说到:“陛下,我们正在遭遇敌人的空袭,请你跟我去掩体里避难。”
“怎么现在才来?”义征皱了皱眉,朝他走过去,目光和那男子交汇了一刹。
对方没有回答,将他让到走廊上,重新关上了门,催促到:“跟我来,请快一些。”
“我的夫人就在对面这间房,为什么不带她一起走?”义征一边严肃地问到,一边就要上前去敲门。
“刚刚已经有专人带她离开了,您不用担心。”男子挡在他面前一动不动。
“是么?那为什么还把门锁上?你打开门让我确认一下。”
“伤脑筋。”军人冷笑了一声,将手里的枪露了出来,稳稳地对着他的腹部,“你想让她比你先死么?”
“你终于还是来了。”义征注意到那把已经沾上了一点血迹的武器,随后他抬起头,对上了年轻男子的眼睛,那里面充满着凌厉的杀意,“我还没有老年痴呆到认不出自己的儿子。”
“好极了。”彦凉冷冷地偏了一下手枪,逼迫他挪动脚步,“看来我们期待已久的重逢,是该好好用来叙旧。”
“如果要我对她们置之不理,那请你就在这里开枪吧。”义征仍旧没有动,指了指自己的头,“我不会跟你谈任何事情。”
“我的人已经控制这栋楼,他们会暂时保证每个人的安全。”彦凉朝着走廊尽头扬了扬下巴,循着他的视线望去,义征看见了几个穿着迷彩服,却阵营不明的士兵,“我们的谈话结果会决定她们的命运,你最好抓紧时间。”
在对方的胁迫下,他最终离开了房间,快步走下楼梯,越往下空气里的浓烟就越呛人。在半道上他路过几个已经倒地死亡的悖都军人,义征一眼就认出来这几个是平时照顾他们起居的勤务兵,看样子是前来接应他们去避难的,刚进入这里便遭到了袭击,都被枪直接射穿了脑袋,血就快要浸满整个走廊。
灌满一楼的门厅浓烟已经快让人窒息,有十多个陌生的士兵已经驻守在这里,正忙着用灭火器朝燃烧的房间里狂喷,虽然他们其中几个穿着悖都式样的军服,但却像是伪装的。义征扫了一眼这些陌生的面孔,没能确认他们的真实身份。
“现在基地所有的军人都在忙着迎击敌袭,不会有太多人顾及到这个宿舍区。只要有人闯进来你们尽管解决掉,等我的下一个指示。”彦凉简单地下了命令,便拽着义征从大门钻出去,这时刚好和守在门口的凌驹擦身而过。
彦凉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放慢脚步。然而凌驹认出了他带出来的这个中年男人,国王的形象曾在战时以最高的频率出现在媒体上,是如此地深入人心。回过神来的凌驹急忙跟了上去,比起监视彦凉一举一动的任务,在此刻他的心里充满纯粹的好奇,不管他是否承认,彦凉是他从未看透的男人,他像固执的蚌一样封闭自己,变成了艰深晦涩的迷。那些他深深隐藏的东西,也许是凌驹一直想要找寻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