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六点闹铃一响,薛慕声按下闹鐘,起床伸了个懒腰,习惯在窗户正中间做十分鐘的早操,再去浴室盥洗二十分鐘,半小时一到,他会准时打开房门走出去,一路直走到底,预计五分鐘后抵达厨房,看见艾德温医生,他晃了晃头,不对,这次换成陆竞宸掌厨。顺序没错,得适应这种变化,他如此告诉自己。
他低头看着电子手錶,照常来说三分鐘会走到老位子,然而,有一人捷足先登,抢了他的宝座,眼前那名藏青发男子身上飘来一股浓郁的酒气,一旁的酒友似乎也醉得倒在桌上,三个男人并排坐着,睡起大头觉。
都几点了?他本来该在六点四十三分坐到这个位置,手上端着早餐,于七点之前享毕餐点,以及收拾餐桌,接着七点准时去散步,不行!时间不可以被打乱,他都容忍了厨师不是艾德温医生这一点「小事」,要他继续忍受不符合秩序的事情,根本做不到!
「起床,这边是我的。」薛慕声站在发出鼾声的三人身后,双手叉腰,深深吸了口气,大喊道:「起──床──!」
三人依然没有动静,眼见时间分秒度过,薛慕声越来越慌张,一天的顺序快要被这三人打乱,嘴巴发出怪声「嗝──嗝──」,他摀住嘴巴,另一手敲打腿部,试图冷静下来,他想到还有一个办法可以叫醒这三人。
幸好他随时都会拿着小提琴盒,小心翼翼将琴盒放在地上,取出小提琴,放在左肩上,左手调音完抓住指版,右手持弓,开始演奏林姆斯基《大黄蜂进行曲》,左手按弦灵活,拉弓要產生出连续音,虽然他无法像大卫盖瑞那样,以一分六点五六秒的速度完美演奏这首曲目,但论音准精确度,他可不想输给这位小提琴家,琴弓快速摩擦琴弦,配合指间的活动,却因食指上的伤口错了几个音,忍疼继续拨动这首曲子。
弦上沾满食指的鲜红,他兴奋地注目着,然而上回俏皮的音符一个也没跑出来,血液沿着弦线流动,一滴滴餵饱琴身,头一次觉得小提琴很脏,上头佈满焦黑的全休止符,不让他把这首曲子演奏完毕,面对这种窘境,他瞠大双瞳,困惑地放下小提琴,脑中有一个声音回盪:秩序乱了,谬思女神不再眷顾,你再也拥有不了绝美的音乐了……
薛慕声脸上流满冷汗,如同昨天被夺走初吻的混乱,他捧住头,左手食指和脑袋隐隐作痛,演奏小提琴本来是很快乐,现在他却快乐不起来,双手的音符都离他而去,脑中的音乐失控得如同噪音一般,凄厉嘶吼,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遵照每一天的流程,现在他得坐在湛路遥的位子上吃早餐。
湛路遥和另外两名酒友被薛慕声的琴声吵醒,艾德温医生低气压地按住湛路遥的右肩起身,沉着说道:「这事情是你造成的,薛先生的病不该过度刺激他,要循序渐进的方式让他接受他人的规则,而不是一次就让他束手就缚,所以他会变那样,你该负责,我话说到这边为止,你等下带他到诊疗室。」
艾德温医生双手插在白掛的口袋,背部微驼,慵懒的皮鞋在地板上磨出沙沙声。
湛路遥头痛抬起脸,慢慢挪动身体,见到薛慕声样子不大对劲地站在他身后,头低低的,手上拿了麦片罐和一盒三百毫升的牛奶,嘟嚷道:「嗝嗝──嗝嗝──你走开!这里是我的位置,我的位置,不是你的,我要吃早餐,快要七点了,点要准时去散步,散步完八点要给医生看病,十分鐘内吃完药,下一个去厕所要三分鐘内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