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浴火重生情难泯(1 / 2)

章一、浴火重生情难泯

    沉莫若醒了,在一个风光明媚,鸟鸣清脆,海棠花正艷的时候醒来──或者正确说来,是「活」过来。

    醒来时旁边有人在轻声说话,不甚清楚。他脑袋浑浑噩噩的,眼皮有点沉重。勉强睁眼,一面白色的纱帘半透着光,外头天色已经大亮,帘外人影幢幢。他有点疑惑,自己不是被锁在囚神台上,苦受三千六百刀凌迟而死吗?怎么……他试着动动手脚,没有一丝疼痛,只是知觉有些迟钝,灵力枯竭,依稀是那年久卧病床熟悉的感觉。

    他浅浅的吐了口气,挣扎着想翻身,一隻净白的手伸进来小心翼翼的扶起他,边道:「你老实点,伤还未好全,别折腾。」

    这语气有些熟悉,他浑沌的脑袋想了好一会儿还是蹦不出一个名字,直到那人将纱帘完全打开,一张有着书生气的俊秀脸庞不悦的瞇起眼,他才想起,这人似乎是他『生前』的好友。

    「柳长歌?」他有些惊讶,试探地唤了一声。

    柳长歌眉间一皱,说话倒很不客气。

    「你病傻啦?怎么见到我像是见鬼一样?」

    到底你是鬼,还是我是鬼?

    他被綑上囚神台前与柳长歌早就决裂,对方发誓死也不想再见到他。如今他们又相见了,到底是谁死了?难道是他那时死的方式不对?

    「……你怎么会在这里?」囚神台上他孤伶伶的一人,受尽唾骂与凌迟,痛苦不堪地死去,没有人站在他这边。

    可他不恨。

    天道恢恢,万物为芻狗,所有的情仇爱恨在眼前暗下那一剎那成为过往云烟。

    「我不在这里要去哪里?」柳长歌哼了一声,语带嘲讽,「是谁要死要活的跳进千呎渊去寻人?结果人没寻到,自己险些丢了性命?你是猪脑吗?连御剑都不会吗?还要我一个文弱的医修亲自去渊底把你揹上来!你的金丹修为难不成是靠丹药堆来的?」

    沉莫若被他骂得宛若痴呆。

    看他这样子,柳长歌更气了。

    「沉兰之,你还跟我装傻啊?我说的话听见了没?我这些仙丹妙药难道都补进狗肚子里去了?」

    「……你骂谁狗呢?我听着。」沉莫若心中一惊──沉兰之是谁?还有千呎渊,这地方不是在悬壶门中吗?他一生中只踏足过一次的地方,他怎么会在此处?

    「说吧。」柳长歌一边用手搭着沉莫若的命门,一边没好气地瞪他。

    「说什么?」沉莫若强装镇定,却心乱如麻。他开始思考那三千六百刀之后,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他一醒来变成另一个人。仔细内观过,金丹有伤,灵力运转方式不同,这的确不是他的身体。况且在他死之前,他的修为也不只金丹。他忽然有点惶恐,怕是自己死去之后不明不白的干了修仙之人最怕也最恨的事──夺舍。

    沉莫若心都要凉了。他现在可以再跳一次千呎渊用对的方式重生一次吗?

    柳长歌恨不得打醒他,「人你藏哪去了?」

    「……哪个人?」沉莫若小心应对,现在他没有这副身躯应有的记忆,柳长歌又一副非常了解他的样子,千万不能被看出他早已不是原来的人。否则,他怕是要再上一次囚神台。

    夺舍在道修眼里等同于魔修,是要受尽剐刑被火烧死的。

    「你非得我把事情说的清清楚楚吗?」柳长歌以为他冥顽不灵,恨得咬牙切齿,「你的相好!」

    沉莫若顿时瞪大眼睛,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什、什么?」

    「顾元宗啊!别跟我说你摔下山渊就不认得他了!」

    哦,说的还真对。他真的不记得了。

    沉莫若不得不低下头,闪避柳长歌凌厉的眼神,心虚地稟告:「是的,我好像摔坏脑袋了……不记得了……」

    柳长歌倒抽一口气,将自己的灵力探进沉莫若的灵脉,运行一个大周天,没发现哪里不对劲,金丹裂痕还在,但伤势恢復良好,以对方方才震惊的神情来看,不似说谎。难道真的摔得失忆了?一想到此,他不禁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巧哉!妙哉!沉兰之终于把那个王八蛋给扔了!

    「顾元宗是谁?」沉莫若偷偷看了他一眼,发现好友笑得很不是人模人样,不禁有些好奇。听他的语气,似乎对那名叫顾元宗的很不喜欢,也不知对方干了什么让他如此嫌弃。

    柳长歌瞥见沉莫若的小眼神,连忙收起自己小人得志的笑容,装模作样清了清嗓子,「不是重要的人,不用理会。你只要记住,以后离他远点就行。」

    「喔。」骗鬼呢!

    柳长歌起身端过一碗黑乎乎的汤汁,塞到沉莫若的手中,「快喝了,等会儿我得离开一下,你好好待着养伤,别乱跑。」盯着不情不愿喝药的沉莫若一口乾掉药汁,又问:「除了那个王八……喔不,我是说顾元宗,你还记得多少事?」

    这药苦的沉莫若皱了整张脸,柳长歌贴心的丢了一颗糖给他。

    人生八苦,吃柳长歌的药应该要算第九苦才对。

    百年过了,柳长歌的药方还是一样能苦到让人想往生。

    「很多……都不记得了。」

    沉莫若鼓着脸颊,将嘴里的糖球推到左又推到右,终于把满嘴的苦味压下去。然而这小动作引起柳长歌的注意,只见他愣了一下,彷彿陷入久远的回忆,好一会儿才问:「你哪时有了这习惯?」

    「嗯?」沉莫若吃糖吃得正高兴,没会意过来。

    「……不,没事。」

    柳长歌若有所思地又看了他几眼,喃喃几句不清不楚的话,最后在沉莫若不解的眼神中姍然离去。

    待柳长歌一走,沉莫若估量自己伤势并无大碍,修復金丹的裂痕也非数日可行,只要不妄动灵力,还是能行动自如。这得归功于柳长歌妙手回春。于是下床打开窗子,一朵淡色海棠飘了进来,正好落在他的手心上。原来窗外那一片空地种了满园海棠,清风吹落满地红,铺成时节最艷的风光。

    很久以前,他住的地方也种了海棠,每到花开时节,他会邀上好友在花间煮酒下棋,一聊人生乐事,百般趣味。只可惜,那样的日子并不长久,未下完的那盘棋也永远搁置在停滞的光阴角落。对棋的人,也已经远离。

    是遗憾吗?他想,或许,但绝不后悔。

    天道让他重活一次,必定有其用意。

    现在最重要的,必须先弄清楚这具躯体的过去和修为。

    金丹,算是不低了,但是若被人发现他夺舍他人,区区一个金丹可逃不过那些老祖的追杀。何况他已经习惯自己死前的境界,而且这副身体灵力运转的方式很奇特,他还真是有些不适应。不过这资质倒是很好,比起死前的自己,不相上下,修习的也是同一条路子,心法也相通,重新拾起以前的修为不是难事。假以时日,重登渡劫不在话下。

    只是记忆就有些难办了,况且模仿再像,也总有东窗事发的一天。他最好找个藉口,一劳永逸。

    想了想,他转身在房中搜索起来。只可惜,沉兰之只留下几封书信,其中顾元宗的确与他交往甚密,且是悬壶门的外门弟子。除却一些日常寒暄往来,最多只是顾元宗每隔数日便会为他送来一些丹药和薰香,都是常见的安神方子。

    醒来之时,房间里确实点着安神香,柳长歌也在场,至少证明香是没事的。

    顾元宗身为外门弟子,资源不多,还能专为他炼丹,说明他与沉兰之确是亲近。难怪柳长歌会说他是他的「相好」了。话说回来,这悬壶门也有意思,悬壶济世本是人间最大善行,然他生前与之打过交道,深知其门派不如外人传闻那般光明正派,一株能救人命的药草能卖千金,当时闻之他也只能摇摇头,心里有点失望。何况他们只救修士不济凡人的作风,他也很是不能苟同。若非后来为了打探某事,他本不会涉足此处。

    没想到,他会在这个地方重生。

    再说千呎渊,渊下亡魂无数,内有结界,可压制修仙之人的修为,金丹以下难逃此劫,然而金丹以上可以衝破此等压制。柳长歌现在的修为甚高,就是能将他从渊底救起的关键。不过……那个顾元宗的修为与他相差不多,目前都是金丹初期,掉下渊底了,怎么柳长歌没在那里找到他?

    顾元宗是被其他人救走了,还是自己脱困去了其他地方?

    沉兰之和顾元宗又怎会好端端地从千呎渊掉了下去?曾听闻千呎渊底下藏有宝物,是悬壶门内门弟子修为达到金丹大圆满之后,选择随身灵器的歷练之地所在。但他并非拜入悬壶门的医修──这具身躯显然不走这个路子,手心有茧,灵脉广阔,隐约有剑气游走,虽修为尚浅,但看得出来是个剑修。那么,沉兰之和顾元宗到底是何关係,去千呎渊又是做甚么?

    他必须弄清楚。他直觉,与顾元宗的关係是他在此重生的原因之一。

    三日后,柳长歌携着药箱大摇大摆的进了沉兰之的院子,海棠花开得更盛了,沉莫若花间煮酒,好不愜意。

    柳长歌一屁股坐下,一把抢过他的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