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四、有情之人终成愿(2 / 2)

    「有好看的小娘子,多情剑总多情。」

    师兄咬牙切齿,「……呵,还真是正当的理由。」

    「他说有顾家的线索。」

    师兄一楞,「甚么线索?」

    「杀我父的兇手。」

    「……当年顾家只剩下你,你看见了?」

    「没,但有一术法可知。」

    「……苏愈是去找术法?」

    「嗯。」

    「原来还有术法……」师兄喃喃自语,表情变得很奇怪,最后眼神闪躲,匆匆离开。

    师父说的『小心身边人』忽然浮上心头,他心中一寒,有了不祥的预感。

    几日后,苏愈到了顾家要他赶紧过去,听他说是寻到法术正在佈法阵,多年的灭门血案终于可以揭开杀人真兇!

    师兄得知后,也一起跟了过去。

    路上,他望着师兄的脸,还是熟悉的笑容,可是他感觉得出来,师兄一点也不开心,甚至是有些焦虑紧张的。他原本不明白为什么,可当他和师兄一起踏进苏愈佈好的法阵后,他知道了,却寧愿永远被蒙在鼓里──

    苏愈说:「这是回溯术,可以重现你想要看的事件,但只能维持几个呼吸的时间。」

    法术施展的很顺利,光阴倒转,法阵内的景象回到至臻三年那一晚。

    这时天边响起惊雷,乌云层叠,黑压压的,彷彿一块大石落在所有人的心上。

    他看见,他的母亲倒卧血泊,父亲被某个少年一剑穿心,惨案直接在他面前重现,他几乎咬碎了牙,付逍遥已经握在手中,却不断颤抖。胸口窒息,内心颤慄,胆破心惊地看着那少年抽剑回过身来──

    那张脸圆润可爱,长大后却是模样清丽的青年。那是陪伴他长大的人,是他放在心尖的人,是他内中唯一的光,杀了他的父亲……?!

    他目眥欲裂,唰地,付逍遥毫无犹豫地抵在就站在他身旁目睹一切的师兄,红着眼,手抖得几乎要握不住剑,晴天霹靂,不敢置信。

    「为什么?!」

    「都看见了,还问我为什么?」

    他却好似发了狂,剑被扔了,双手十指用力地掐住师兄的双肩,无法明白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为什么?!」他只能重重覆覆这一句话。

    师兄苦笑,长长地叹了口气:「原来事情仍是瞒不住的……我也常常在想,为什么是我?」

    苏愈也大受震惊,呆愣在一边,根本没办法回神。

    回溯术很快地结束,周围又回到荒凉漆黑。

    他眼前的光,最终还是暗了。

    他一直以来坚信的,原来是个骗局!

    最后,师兄扔下他们走了。

    流芳水榭外,海棠花下。

    他恍若失魂,呆呆立在花下三天三夜,一动不动,彷彿是具尸体。

    ──以明,我们一起种下海棠,将来可以花间煮酒,快意逍遥,你说好不好?

    ──对,是我杀了你父亲,原来是瞒不住的。

    当朝日升起,照在第一朵开的海棠花时,他突然回过神来,承受着巨大的痛楚般地蹲下身来,压抑不住的哭泣声自他埋在双掌之间传出来……

    此后,师兄再不回逍遥岭;往后,他们见面就杀。

    十三年间,他也极少回到流芳水榭,更多的是追寻着师兄的足跡,追着那道已经熄灭的光。

    魔界,血海深池,他立在一棵枯木上,冷眼盯着底下血色池子中那些面貌丑陋的非人类,还有那毫不在意自己白袍被染了一身红的人。

    师兄,十年来,你倒是能吃能睡,还与魔族之人打了交道。

    六大仙宗之首,合体期、出窍期,更甚是渡劫期的大能都阻挡不了你的嗜杀,现在连魔族都是你的囊中物了吗?

    底下的人本与魔族有说有笑、喝酒吃肉,察觉有人在看他,溅了血渍的脸一抬,与他冰冷的目光对上,好半晌,才微微地勾起唇角,遥遥向他举起手中的酒瓶,再一口饮下。

    师兄,你怎么还有脸穿着逍遥岭的白袍?你怎么还有脸对我笑?

    他眼神狠狠一凛,付逍遥一出鞘挟带雷霆万钧的剑意,迅雷不及掩耳地攻向对方面门!风云变色,乱沙迷眼,血海周边的沙漠捲成一道巨大的龙捲风,带着凌厉的杀意包围着魔族和对方,使他们逃无可逃。

    如泰山般的威压自头顶降下,修为低下的魔族们个个冒出冷汗,有些已经被压断的脊骨,化成一堆血沫。只有白衣人神态自若地放下酒瓶,在付逍遥来到眼前时,一个闪现,已离了十步之远。

    在十年的对峙间,他与对方的修为突飞猛进,彷彿谁也不让谁,直至今日,他比对方修为高了。可就这么一个小境界,让他无法手刃杀父仇人,对方甚至还未出剑!

    「以明,手别抖,你这样杀不了我。」

    「……沉莫若,闭嘴。」

    「唉,又叫我名字。」

    「你自始至终没给过我答案,为什么?」

    「这就是你追着我十年的原因吗?」讽刺地笑了笑,「有些事不是你想知道就能知道,如今的局势难道你还不懂?」

    「所以你杀了六位掌门数位长老还有人间天子?这就是你懂的局势?」

    「哎,差不多了。」

    「……拔出你的剑。」

    「呵,那可不行,我先走一步了。」话一丢,人又消失了,如之前的十年一次也不肯拔剑面对他。

    他没有追,反而剑指倒地不起的魔族逼问:「方才他都与你们说了甚么?」

    魔族抖如筛糠,好不容易话凑齐了。

    「他问……问堕、堕魔者……」

    「谁堕魔了?」

    「禄、禄而和禄甫……」

    闻言,他心底浮现一丝怪异的感觉,师兄在探查禄家?

    望了眼无边无际的血海沙漠,魔界的天空永远都如此灰暗,无光照进,他不愿多待,付逍遥随手一挥,地上的魔族血溅当场。

    高野之战,瘟疫丛生,人间饿殍浮河,修真界也血流成河。

    三年前,魔头沉莫若因不敌仙魔两界追杀,身受重伤,躲入秘境。如今秘境重开,他又重现,连斩了五大魔将,灭了七个修真界小宗门,可谓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满身杀孽。

    渡劫中期大圆满已经难逢敌手,除了以他为首的讨伐队伍,竟然没有一人可以拦下沉莫若杀戮的脚步。

    北冰地界上,沉莫若召唤出有凤来鸣兮替自己匯聚四方灵力,还在苦苦挣扎不愿就范。

    苏愈惊讶:「原来他还有琴?」

    他没有回话,维持自己的剑域,一把又一把的寒刃对准了如困兽之斗的人。

    许多年不见,对方消瘦了,修为却更精进了,但也同样没给出答案。

    为什么这三个字横亙在心中,如同旧伤疤,时刻提醒着他。

    他憎恨又痛心,不懂为何两人之间变成这副模样。

    不懂那一切都是谎言,连为了什么都不知道。

    不懂对方没有辩解没有解释没有挣扎就坦承,无视于过往的情分,似乎对他来说那并不重要,只是逢场作戏。

    他不懂自己一片赤诚,换来的是对方的无情无义。

    「……你投降吧,在剑域中无处可逃。」他这样对满身鲜血,以剑拄地的人道。

    沉莫若定定看着他许久,后来浅浅一笑,抽空自己仅剩的灵力将隐世绝往空中掷,一个巨大的金色法阵瞬间成形,上古冯夷阵从此矗立北冰地界。

    同时,剑域中的万仞齐发,将躲也不躲的沉莫若牢牢钉在了原地,周身大穴被洞穿,一下子成了个血人。

    他这时才发现,对方设下冯夷阵,自己却不在法阵范围内,他保护的反而是追讨他的修者们。

    领域中肆虐的剑意一顿,内心大为震撼,他胸中忽然冒出一股难言的愤怒,逼得他差点向前质问。

    这时有人来报:「魔族大军已经被诛杀所剩无几,而魔尊被逼退至荒界深渊,仍在苦苦抵抗。」

    「传下去,以三把仙器打落魔尊,封印荒界深渊。」

    「不知道靠他那把琴还可以撑多久?」苏愈边手刃一个魔族,边道,「那把琴品阶很高,跟你母亲的锦云旗鼓相当,可惜锦云断了一根弦,沦为凡品。」

    他狠狠一惊,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转头看向苏愈,却见他的眼隐隐泛着红丝,一抹黑雾转瞬即逝。

    「苏愈?」

    「怎?」

    「……没事。」大战还未结束,他深深吸气定了定心神,视线回到沉莫若身上──他已经闭上双眼,低着头,宛如罪人受刑的模样被直直钉在雪地上,身下的雪已经红了一大片,甚至不断地向外蔓延开。

    不远处的冯夷阵辉煌闪耀,将所有魔族隔绝在外,他的那把琴也持续地吸收四面八方的灵力巩固此阵,降下威压,将魔族逼回裂缝里去。

    战事至此逼近尾声,魔族最后仍是退回魔神堑,三把仙器为祭品,降下十八道封印,就此封闭裂缝。

    北冰地界下方有封印,上方是冯夷阵压制,至此魔族沉寂。

    高野之战终于告一段落。

    沉莫若被俘,他的两把武器分别被祭在北冰地界,用来维持冯夷阵。

    最后,他看着沉莫若被绑上了囚神台,却再也问不出为什么三个字了。

    他似乎懂了,为何沉莫若始终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