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跑跟掷铅球很不同。
掷铅球是一个人的运动,只管向着天空远远的把球推过去,手一拋,即使球尚未落地,自己已经脱离比赛了。失手又怎么样?拋掷次数又不止一次,没有人会在乎自己的一时失误。
赛跑不同,是一次性的运动。100米的短跑,人人站在平行的起点线上,同时起跑,在观眾眼下看得清清楚楚。南门雅抿了抿唇,目光眺向观眾席,他最敬爱的老哥正把上身微微倾前,托着头看往他这边,没有跟旁边的女生说话。
忽然,老哥的右手提高了些,轻轻往这儿一挥。
心里头涌来一阵窃喜,他含笑把头垂下,再面向前方。
老哥来这儿当然不是为了泡女,要泡女哪个地方都可以,这里终究是属于他南门雅的运动场啊。
「运动场上雅雅的英姿嘛……我怎么能不去欣赏?」
南门希确确实实这样说过。
就算自己被南门希强暴了……如果南门希根本不知情,他还是会把他当做最可爱的弟弟来疼,他也会是他一生中最、最、最敬重的老哥。
因为老哥是全天下最伟大的老哥。
母亲早逝,父亲失踪,老哥因而放弃读书,高中就偷偷去打工,努力挣取生活费,为的是不让那班自以为是的亲戚将这个已经够支离破碎的家进一步拆散毁灭。
感受到全场的安静,南门雅甩甩头,身心清醒,全神贯注望着那条红色的终点彩带。
「onyourmark...」
想向老哥证明自己的能力。
「getset...」
还有、还有……
「go!」
南门雅起步极好,简直与枪声同步跃起,在第一秒成功佔得先机。但下一秒,右眼闪出高大的身影,是三年级生。对方步伐极稳,胸膛高挺,转瞬间已到达最高速度向前直衝,稍稍超越南门雅半身。南门雅暗暗吃惊,双脚突然一软,左方冯安远的手又映入眼角。
他死咬着牙加快脚步,每一步儘可能踏得更远,后面那班讨厌的对手们总算不再可见,可是前方的三年级生却与他稳稳保持了一个人身的距离。
红色直路已经跑了一半。
明明出尽全力,可是他依然追不上那三年级生的脚步,眼见终点越来越近,南门雅急得灰心。明知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可是脑里却忍不住浮现老哥的笑脸,拍拍他的头,说银牌真厉害……
不,一点都不厉害。
不对。
因为……
南门雅失神地狂跑,空气急速从两旁划过,往耳畔扫出了那人小时候的声音,幼幼的,柔柔的,载着许多幸福与欢笑。
「小雅,运动会回来后把奖牌送给我吧。」
没错!正是这个!
「金牌吗?」那人一定会愉悦地看着,眉毛弯得好柔好柔,想接到手心细看的时候却彆扭地停下:「小雅,你还是自己藏好吧。」
他会拍拍胸口大声说男子汉说得出做得到,直接把奖牌塞到那人手里,要那人帮他好好保管,绝对不能丢掉。
然后,那不知在何时遗失的温暖笑容……
将在眼前!
南门雅的脚程变得如风一样急快了,他在这最后的径段拼命地跑、拼命地跑。没有多馀的呼吸,只顾屏气埋头劲衝,不单是双脚,就连双手每一动都充满了力气,彷彿要将前方的空气全部拨开,让终点线完全真空。
足踝酸痛得麻木,两隻脚快得要绞在一起,但南门雅的世界里只有前面的选手与那水平的红带子。
就在他自信地勾起嘴角时,台上的观眾也开始尖叫。
两人并排。
南门雅算准时间,在终点前十米来个出奇不意,反超前,速度居然继续加快。
三年级生一个不留神,方想发狠追上,但已经太迟了。
南门雅的胸口首先触到红带,越过终点线。
二年级的看台爆出兴奋的呼声,南门雅班的队长马上举起双手领头大叫:「老大!南门雅!老大!南门雅!」喝采声相当热烈,胜利大红旗在同学手中左右挥舞,在风中涌起阵阵波浪,英气炫目。
南门希看着打气的人,看着终点线的人,没说什么,仅是粗喘着气笑。
张立强今天负责记分,一直站在终点线旁边,他亲眼目睹老大南门雅胜出,着实忍不住跳起来了:「老大──你帅呆了!崇拜你一千倍!」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却见南门雅苍白着脸一付站不稳的模样,立即扶他到草地上,给他灌了一口水:「……没事吧?哇塞……跑成这样?」
「……还真是拼了命嘛……呼……」
冯安远也跑完了全程,脸喘得白里带红,在阳光下清楚看见额上的汗湿,不过他非常从容地直站着,连半点弯腰也没有。他看着南门雅的青脸,皱了皱眉,却大声地唸出了剧本中的对白:
「爱莎,你成功了!真有你的!不亏是弗底斯坦的后人!」
外面吵闹一片。
但南门雅心中却自成一个温柔的小世界。
「嘿,雅雅是全校第一呢!今晚要好好加菜!想吃什么告诉老哥吧!」
那里,大哥把钱包掏出来,唸唸有词地说出许多美味的菜餚名称。
还有……
「小雅,吃布丁吧。」
二哥还是不会直接称讚他,却暗地里买了他最爱的芒果布丁,把碟连小叉推到自己面前。
在下午4时半,三兄弟一同坐在餐桌前吃布丁,有说有笑。
运动场上,即使喘着粗气,不住咳嗽,南门雅那病白的脸一直展现出最满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