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木新花年年发、捌(2 / 2)

古木新花年年发 禪狐 4409 字 6个月前

    云清阳点头和岳林海入城,回到驛馆说出此事后,大厅乱成一团,梅蕴春急得不行,就连兰熙雯也开始后悔自己坚持出城的决定。吵嚷声被一道温和的话音压下来,出声的人是知雪:「你们先静下心,都在这里等着,贫僧出去找。」

    「可是……」云清阳有些心虚的瞄了眼梅蕴春,梅蕴春昂首说:「看我做什么?这里也只有知雪出去比较不让人操心了,谁让他是这个界域的第一佛修?」

    知雪对梅蕴春无奈浅笑:「这种时候就别调侃我了。」

    出城搜救兰虹月的事就这么定下了,知雪去小章掌柜那儿签了生死状,接着飞身出城寻找兰虹月。

    兰熙雯焦虑得走来走去,馀光见厅里一抹红影在字画间现身,讶异叫道:「噫、那不是……凤先生?」

    凤初炎走向她,听她和其他孩子们齐声喊自己,温雅一笑:「都在这里啊,我也是刚入城,怎么都神情不安的样子?」

    兰熙雯着急道:「哥哥他不见了!」

    凤初炎顿失笑意:「怎么一回事?」

    兰熙雯心虚得手都在发抖,桐梦握住她一手代为回答:「我们跟着两位前辈出城,才走不远就碰上异变,于是一起回城,回城时他还在的,却没想到入城时不见他踪影。知雪大师已经出城去找了。」

    凤初炎眉头皱得更紧:「异变……」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刻转身飞走。

    六郎小声疑问:「凤先生不必签生死状的?」

    兰茗说:「他可是上界来的神仙,哪需要管这些规矩。」

    ***

    兰虹月站在大片阴影下,这是一根巨大石柱的影子,苔放眼所及都是这样的石柱,石柱顶端都有相连的地方,上面也许才是地表,而他是在底下走着,上面有烈日高照,被光照到一会儿就感到疼痛不舒服,他只好尽量走在暗处,可是暗处会生出诡异阴森的旋风,也很不妙的样子。

    这里和充满绿意的城郊不同,到处都是赤黄色的岩石、沙砾,而且乾燥炎热,就像地底深处有火在烧,兰虹月从没到过这么热的地方,也不晓得这是哪里,他害怕却不敢贸然大喊,因为这种情形明显是他独自走散了吧?也不知那传送符是怎么回事,竟然只有他到了这种鬼地方,还是说其他弟妹们跟桐梦他们也去了别的地方?

    他越想越不妙,抬手抹了把脸对自己说:「先稳住,暂时别想那些,自己先活下来。记得云大哥说的异变是因为一场地震,然后……」

    他听到怪声音,好像是由远而近的轰隆声,回头看惊见深色的大浪正汹涌而来,那水像是黑的,又透着红,十分腥臭,这波巨浪一下子就淹过来,逼得他只能往上飞,直到石柱顶端那一大片相连的地面,可是上面日光炽热,晒得他头发昏。

    远方好像出现了海市蜃楼,他看到有点扭曲的空中有两条长形物正剧烈的缠斗、廝咬,那两隻巨兽都长了角,蛇一般的身躯也有脚和爪子,一隻通体赤红且发出火燄,另一隻则一身银亮散发刺眼的光亮。

    可能真的有两隻巨兽打架,引发地动和其他怪象吧?兰虹月思考不了太多,只管逃跑。

    「该死、怎么回事。」兰虹月忍不住骂出声,被黑水流冲刷的石柱们一下子就倒了,有数人合抱那么粗的石柱被黑水轻易溶蚀,吓得他只敢飞在半空,不想往下碰触到一滴黑水。而且黑水开始因烈日而蒸发出毒气,他很快被熏到咳嗽。

    这下可好,飞又飞不高、飞不远,他恐怕要命殞此地了!

    「救命啊,我可不想莫名其妙死在这种地方。」兰虹月被呛得喊不出来,只能在内心叫喊,想到自己也是莫名其妙被生下来,不受期待的长大,如今又要这般死去,他忽然生出一股怨气和不甘心,这里的毒烟、热气都太可怕,他汗如雨下,衣服肯定湿透了,忽觉脚尖剧痛,原来他越飞越低,鞋尖一碰毒液就被侵蚀,直接烫伤了脚。

    兰虹月吓得又往上飞了些,但他迅速乏力,提不上劲,气息乱七八糟。他想过去自己修炼也还算勤奋刻苦,原来还不够么?也不知那两隻是哪来的巨兽,无端波及了他,真是倒楣得要命,要命喔……

    他咬牙苦撑,下方黑水已淹没石林成为一片腥臭的海,而他窘迫得快被逼出泪,有隻手从上方拉住他手腕,倏地将他提上去,让他落在凉爽的云雾上。兰虹月看向救他的傢伙,对方一身灰扑扑的脏衣站在面前,双眼用黑布蒙住,是个看起来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不过仍是比他高了不少。他暗自诧异,儘管样子看起来小了很多,但他认得那条写满符文的蒙眼黑布,八成是曾经出现在暉羽轩那位?先前在菡萏雅筑遇上的也是这傢伙!

    「多谢……救命。」兰虹月一出声就发现自己嗓子哑了,被那些毒气呛的。对方没回应,只是逕自腾云驾雾远离黑水之海,他没忍住好奇,问道:「我们是不是见过?」

    蒙眼的少年微微转头,像是看着兰虹月点了下脑袋,他没有开口,而是直接传递意念:「你总是跑错地方。方才感觉你不甘心赴死,顺手拉你一把。」

    「喔,多谢救命。」兰虹月低头道谢,心里惊讶不已,这傢伙果然就是之前他在画里见过的奇怪客人,在瀑布泡个澡把其他花草都弄死了!那该不会下面那片有毒的黑海也是……

    蒙眼少年忽然开口否认:「那是毒龙的血,不是我的。」

    兰虹月睁大眼看这少年,不顾自己哑着嗓子问:「你怎么比先前小了好多岁的样子?你方才和毒龙打架?那你是那隻银龙?你听得到我的心声?难道是神仙?」

    「问得真多。」

    「……我一个都没猜中?」

    蒙眼少年双手抱胸,不打算回应任何提问,兰虹月站到他面前歪头打量他说:「你为何要蒙眼?受了伤?」

    「这是我的分身。」少年有点答非所问的说。

    「为什么用分身?你本尊受伤了是么?」

    「没有。分身方便到处走动而已。你一棵草,怎如此聒噪?」

    兰虹月被嫌弃也不恼,反而笑了几声回嘴道:「劫后馀生,难免有点激动嘛。说来你是我救命恩公呢,我该如何报答?」

    「闭嘴。」

    兰虹月露出有些俏皮的笑脸,抿嘴坐下,因为脚上被毒灼伤的地方难受得很,他也无法久站。片刻后那毒伤越来越难忍,他额际都是冷汗,脑子又开始昏沉沉的,恍惚间听到那蒙眼少年说话,他抬头想回应,却只轻哼了一声就没了意识。

    宸煌看兰虹月闔眼晕过去,及时弯身把对方捞住,又觉得摆在云雾上会滚落,乾脆托起来像抱孩子似的抱住。这对他而言丝毫不是负担,只不过隐约间,他好像嗅到了一股清香,若有似无的,他转头仔细嗅了嗅又没那味道了,或许只是错觉?

    「唔嗯。」兰虹月痛得闷吟,脸色发白,看起来像是快毒发死了。

    宸煌想起那毒龙的毒有多厉害,找了个树荫将兰虹月放下,用指甲画破左手腕,渗出一些血珠,再一臂捞起这少年餵血,深红的血滴落在少年唇间滑进嘴里,擦出一抹艳色,而他腕上的伤口则迅速癒合。他望着脆弱的兰草精有些出神,这小草变得很虚弱,可怜的模样有种异样的美,和之前吃东西时活泼鲜活的样子又不一样。

    「啊……」宸煌皱眉,他想起自己的血是药亦是毒,这棵小草正虚弱,会不会承受不了他这滴血?早知道该把血和在水里才是,但一切都来不及了。他看兰虹月的眉心皱得更紧,身躯不住的发抖,一时心软将其抱住,轻轻拍了拍这少年的背脊,附在其耳边低语:「是我错了,直接将解药餵你服下,药性过猛害得你……你就安心去吧,尘归尘,土归……」

    「咳咳、咳呕──」兰虹月猛然推开宸煌,扭过上身开始吐,他呕出一些酸水和浊稠不明的东西,馀光看那蒙眼少年即刻退开,他抹着嘴抬头苦笑:「你也躲得真快啊。不过你餵我什么啊?味道好噁心。」

    宸煌不悦的沉默着,兰虹月缓过来就想起稍早的事,凑过来捉他手腕看,也不让他抽手。

    「你割手餵我血,你的血能解毒?伤口怎么回事?」

    宸煌用力剥开少年的手说:「伤口已经好了。你直接喝我的血,没死算你命大。」

    兰虹月睁大眼问:「你的血也算是龙血,我这样的傢伙受不住对么?咦,可是我现在觉得没事了,多亏有你那滴血,你又救我一命,多谢你啊,恩公。」兰虹月退开一步,认真朝恩公拜了一拜,接着又问:「我怎么报答你啊?」

    宸煌本想说不必报答,他什么都不缺,何况一棵小草能干什么?不过他想了想,朝兰虹月勾勾手,兰虹月不疑有他走近问:「恩公要吩咐什么?」

    「别动。」宸煌说。

    兰虹月站着没动,他看着比自己高至少一个脑袋的蒙眼少年低头挨近,再微微偏头过来,几乎就要鬓颊相亲,蒙眼少年在他鬓边深吸气,又挪得更低一些,往他颈间吸气,他表情古怪的看蒙眼少年站直身,狐疑问:「你刚刚是在闻我?」

    「嗯。」

    兰虹月一阵尷尬,随后释然失笑道:「那真是对不住恩公的期待了。你修为定然高于我,瞧得出我是什么东西,我是出身明澜谷的一株兰草,可惜我生来并无任何气味,于恩公来说派不上用场。」

    「嗯。」

    兰虹月冒出一个恐怖的联想,紧张得嚥了下口水问:「你不会是要拿我炼药吧?」

    「用不上你。」

    「喔,那就好。」

    宸煌晓得兰虹月在明澜谷因自身无味而被当作残疾看待,没有多想就说:「有些花草闻不出气味,但是搓揉或捣烂后,是有味道的。」

    兰虹月深吸气并向后退一步,抿了抿嘴说:「你说这话听起来很可怕。」

    宸煌本是想安慰对方,但对方听不出来,他索性放弃再开口,这时又察觉那佛修正朝这里过来,于是微啟唇将四周混沌摄走,接着告诉兰虹月说:「这一带的混沌都被我清乾净了,一会儿那和尚就会过来找到你,你在这里等着。」

    兰虹月见蒙眼少年要走,连忙挽留:「恩公叫什么名字?恩公先别走啊,我还没报答你、恩公──」

    蒙眼少年一转身就消失踪影,兰虹月咋舌讚叹:「龙族就是不一样啊,厉害。」

    话刚说完就听知雪喊他:「兰虹月。」

    「噯。」兰虹月转身抬臂回应:「大师,我在这里!」

    知雪从天而降,走到兰虹月面前问:「你可有受伤?」

    兰虹月低头看了眼自己被毒液烧破的鞋子,露出一排脚趾动了动,他抬头乾笑道:「没事,没受伤,就是鞋子坏了。」

    知雪仔细看他并未沾染邪祟之气,也不像有受伤,只是脸色稍微白了些,许是受了什么惊吓,他朝兰虹月伸手说:「先跟贫僧回去,蕴春他们都要急坏了。」

    知雪讲完和兰虹月一同望向树荫外,来者一袭火红衣袍在阳光下格外醒目,除了髻上的乌木簪就无其他华奢饰物,但也让人感到雍容不凡,知雪竖起一掌道:「是凤檀越。」

    凤初炎微笑走近他们回礼道:「久违了,知雪大师。多谢你找到我的学生。」

    兰虹月不是没见过凤先生穿红衣,但他觉得眼前的凤先生很不一样,在明澜谷的凤先生凡事低调,是气势和态度上都极为收歛的,此刻凤先生却很张扬,但他见到凤先生还是很高兴,笑得眼睛都弯了。「凤先生。」他衝着对方笑,一时也没说什么,显得傻。

    凤初炎瞥了眼兰虹月被知雪牵住的手,他也朝那少年伸手唤:「虹月,过来。」

    兰虹月回过神朝知雪大师看了眼,知雪放开手点头让他过去找凤先生,他才走向凤初炎:「先生,好久不见啊,你过得好么?」

    凤初炎默默将少年的所有举止看在眼底,握牢少年的手淡淡笑应:「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