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青阳怀疑是自己酒喝多,听见那句话有一些晕眩,但又有一部分的神识异常清醒,他深吸一口气,慢慢握紧江焕生的手低喃:「你这话讲得真是,有些奇怪。就好像……」
「好像什么?」
曲青阳自己松手并站了起来,还往后退了一大步,像是酒醒了一样不知所措望着江焕生说:「你是不是看穿我的心事了?我对你有别的念头……」
江焕生看他眼神游移,起身回应:「是么?若是我所猜想的那样,那么你也并非一厢情愿。不过,我从未想过趁虚而入,只是想陪伴你。」
曲青阳彻底酒醒了,有点结巴道:「你、你还真是坦然,我可是你朋友的孩子啊,你是我叔叔。」
江焕生淡定点头:「是这样没错。你别怕,我不会做什么。」他浅笑:「只是你刚好说出来了,我也从不想隐瞒你。」
「那你是何时对我有意?」
「很难说得清,也许在你对我有意的时候,我也和你一样。」
曲青阳又开始感到一阵晕眩,他揉了揉太阳穴吁气说:「我好乱啊,不聊了,我要回去。」
「我送你。」
曲青阳犹豫了下,红了双颊拒绝:「不必了。」
曲青阳莫名有些火大,但不是气江焕生,而是气自己怎么这样迟钝,更气自己为何要说那些话,他并没有要推开江焕生的意思,自己这是在闹彆扭么?
这时的曲永韶正与丁寒墨窝在同一张床上,他侧卧挨近丁寒墨身旁,但并没有睡着。丁寒墨平躺了会儿也转身面向曲永韶,伸过手臂揽住对方娇小的身躯问:「还不睡么?」
「有点睡不着,我怕。」
「怕什么?」丁寒墨很轻了亲了下曲永韶的额头。
曲永韶抱住丁寒墨一手答道:「我怕一个人。」
「我陪你。你不会一个人的。」
「那你不能变回蛋。」
丁寒墨浅笑答应:「嗯,变不回去的,放心。」
「你自己在蛋里的时候不害怕?」
「不会,我知道你在陪我。」
曲永韶嘟嘴:「那你之前还不快点出来?」
「对不起。」丁寒墨诚心道歉,两个孩子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不知不觉都睡了。
曲青阳知道雨花林其实是一块修真者争抢的宝地,那里只有几个凡人部落,没有人间国度,因为人抢不过神仙妖魔。也因此他始终放心不下,即使花了半年也捨不得她们去那里,可是正如曲永韶说的,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就去阻止,所以他一直在做准备。
之后他花了半年给妹妹们筹到更多盘缠,跑去城里当琴师、教琴,也准备不少丹药、法器和防身的用具,半年之期一到全塞进两个妹妹的储物法器里撂话道:「全都带上,漏了一样都不准你们去雨花林拜师。」
曲红叶和曲槐夏抱着大哥、小弟哭了一场,道别后就离开紫烟工坊,离开济定山,出了鐶襄城往南行。
后来的几年,曲永韶和丁寒墨都在济定山跟着江叔叔、曲大哥修炼。
曲青阳和江焕生都认为曲永韶继承了父母的天赋,是个炼丹的天才,寻常修士炼一炉中、低品的丹药有五、六成能炼成,上品丹药则仅有一成可能炼得出来,可是曲永韶不管炼什么丹药都有八、九成能炼成,中、低品更是少有瑕疵或炼坏的药。
此后十年之间,曲永韶练出了一手的──好厨艺!
为何是练厨艺呢?因为丁寒墨喜欢吃,曲永韶也爱下厨,而且曲永韶自恃聪明有天赋,便懒得好好用心下工夫,导致炼丹的才华浪费了,反倒是厨艺一日千里。
曲青阳对弟弟太过溺爱,儘管会嘮叨小弟,却也还是宠着、惯着。至于丁寒墨,从曲青阳那儿拿到了丁宓和纪宁星留下的修炼秘笈,似乎也不见他像一般修士那样修炼,只是时常带着画具到外面作画。
他们的住处临海傍山,对曲永韶或丁寒墨来说都是取材方便的好地方,所以才一直待在这里磨练厨艺跟画技。
曲永韶十七岁这年的中秋前夕揣了一个藏青色的布包回房,看到丁寒墨在整理绘卷,他靦腆微笑把布包递给他说:「你的生辰快到了,这个送你。」谁也不晓得金蛋是何时诞生的,所以曲永韶就把当初丁寒墨孵化的日子当作其生辰。
丁寒墨看他一眼,接过布包问:「我现在能看么?」
曲永韶点点头:「可以啊,看吧。」他对丁寒墨怎么看都顺眼,一天比一天还喜欢,就算成天腻在一块儿也不厌烦,唯一让他有些纳闷的是这个弟弟怎么长得比他还高大,如今都足足高他一颗脑袋有馀啦!
那个布包打开来是一个圆形四重的剔黑漆盒,大约丁寒墨的巴掌大小,里面是彩墨。丁寒墨望向曲永韶的眼里有着惊喜,曲永韶轻描淡写的说:「这是我用植物、矿物炼製的,加了些药材,你喜欢么?」
「很喜欢。」
「我请江叔叔教我的,他本来说他不擅长这个,帮我找了其他道友讨教,我去请教了那些製墨的师傅做的,以后我还会做更好的,这个你先将就用。盒子是我在江叔叔那儿挑的,也是我的心意……」曲永韶越说头越低,不知为何被丁寒墨看得很不好意思,讲到后来丁寒墨过来抱住他,在他眉心亲了下,他赧顏挣开那怀抱说:「唉呀,你不必高兴成这样啦,这个没什么。来日方长,我会越做越好的。」
丁寒墨拉曲永韶坐下,指甲在另一手指腹划破一道血痕,往那剔黑漆盒按了下,他知道这件东西是个法器,刚闻到彩墨的气味就知道添加的不是寻常材料,也不是曲永韶讲的那么简单就能製成,法器认主后他跟曲永韶说:「我会珍惜着用的。」
说完又把刚收来的彩墨用来调色,取画笔在纸上描绘寒兰盆景,其花形特殊,茎叶细长,纯白的花色中央透出淡雅的紫,画一成就从纸面浮现出实在的形体,还透着若有似无的白烟,正是凌霜冒寒吐露芬芳的姿态,香气清幽持久,他把精巧优雅的豆盆送给曲永韶说:「送你。」
曲永韶闻了下花儿,惊艳道:「真是好闻,先前你画出来的不是幻术么?这个香气好像真的一样。」
丁寒墨淡笑回应:「这个是真的。」
「噫?」曲永韶一直都知道丁寒墨应该是藉字画修炼,毕竟修炼幻术也需要对事物观察入微,这是基本功。从前丁寒墨也会利用幻术变各种花样逗他开心,但变出来的东西都是虚幻不实的,维持不了太久,那时丁寒墨也讲过,无中生有才是最难的。他想到这里,看了眼盆景再望向丁寒墨,脸上慢慢漾出一抹笑:「你又突破境界啦?好厉害啊!」
「嗯。」丁寒墨浅笑:「多亏了你。」
「我?我什么也没做啊。」
丁寒墨握住他双手说:「你在我身边,这就够了。」
「哦,我是哥哥嘛。」曲永韶笑了笑,说:「不过好像很久没听你喊我哥哥了。」
「哥哥。」
「噯。」
「哥哥亲一亲我吧。」
曲永韶愣了下,害羞低头就看到丁寒墨还握着他双手,他抽手转向侧对着丁寒墨说:「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了,这样好像……」
「好像什么?」丁寒墨的话音如往常那样平淡,不过讲给曲永韶听时会多了分温柔,像在诱惑、引导曲永韶接近自己。
曲永韶想了会儿说:「像江叔叔和大哥那样。」他曾和丁寒墨提过,觉得江叔叔和大哥之间颇曖昧,好像一双爱侣,可他也不明白为何是两个男子给他这种感觉,虽然他也觉得他们那样很自然。
丁寒墨明白他的意思,轻声问:「我们也那样不好么?」
曲永韶心头微悸,揪着袖摆垂首嘟噥:「可我们是兄弟啊。」
「不是亲的。」其实就算是亲生兄弟,丁寒墨也毫不在意,他就是喜欢眼前这个人,喜欢看着曲永韶,不管曲永韶是什么模样他都喜欢,好像早已喜欢这个人很久很久,再久也不打算停下来。
曲永韶有点迷惑和混乱,他当然是喜欢丁寒墨的,心中也的确有些模糊曖昧的感情,只是他一直都没有去面对,如今丁寒墨这样讲开来,他好像也明白了什么。
「你说这些太突然了,我还得想一想。」
「好,我等你。」丁寒墨并不觉得突然,他想了很久,是哥哥太迟钝了。不过不要紧,多久他都等。「那哥哥能不能先亲我一下?说不定能更快让自己的心情明朗。」
曲永韶的脸越来越烫,羞得不敢多看一眼丁寒墨,他稍微别开脸默不作声,想装傻敷衍过去,就听到丁寒墨问:「要不,哥哥让我亲一下?」
「唔。」曲永韶没应好,他在犹豫,丁寒墨温柔搂住他,他也没有推开对方,一个很轻柔的吻触落在他鬓颊上,像花瓣飘落一样,接着又一个轻吻碰了他唇角,他眼尾睞向丁寒墨说:「不是只亲一下么?」
「哥哥这么香,我忍不住。」
「我香?有么?」
「嗯。你自己习惯了,没感觉,但我知道。」
那日开始,曲永韶就知晓丁寒墨对自己的心意,同时也逐渐明白自己对这个弟弟不是毫无情愫,他心里又甜又欢喜,却也很不安,因为不晓得其他人是怎么想的。他其实并不在乎别人的想法,只是不希望丁寒墨为此受伤,也不希望哥哥姐姐他们担心自己。
这一年的中秋,曲永韶和丁寒墨、大哥,还有江叔叔、聂坤一块儿吃了火锅,大哥念了姐姐们从雨花林寄来的信。虽说也可以用传信的符法,不过千里之遥施展此术比较耗神,而且那符法也难以保存。他们拿着信纸观察字跡,还是比较能猜测她们过得好不好,书信用的纸是常月庵才有的纸质,曲红叶她们似乎过得不差,信里有张素白的纸笺,上面系了一条红绳,将之注入收信者一丝真气后,桌上便冒出了许多东西,是随信附上给他们的礼物,人人都有,曲永韶收到的是雨花林独有的花草、药材和矿物。
曲永韶的样子越来越出眾好看,为此特地来紫烟工坊或故意路过济定山的人也多了,虽然曲永韶并不在意这些,不过曲青阳很替他担心。虽然不是住在城里,可是为了一睹曲永韶美貌的人与日俱增,曲永韶不想给江叔叔和大哥添麻烦,和丁寒墨说了这件事,丁寒墨回他说:「我有办法。」
「你有办法怎么不早讲啊?」
「因为你先前似乎不在意这些。」
曲永韶无奈笑出声,他说:「我是不在意外人,可我在意你们啊。你快说说是什么办法?」
丁寒墨灰眸映着面前灵秀漂亮的男子,面上浮现有点神秘的笑意,他拿出一条银色项鍊帮曲永韶戴上,鍊子上有个圆润的冰玉。
曲永韶拿起冰玉看,好奇问他说:「里面好像有水?」
「嗯,是有水,灵气凝成的水。你戴着它,外人都不会注意到你的模样。这也是用来施展幻术的道具,我做成饰物方便你戴着。」
「谢谢你啊。」
「这么一来好像只有我看得见哥哥,光明正大把你藏着。」丁寒墨浅笑。
「你早就想这么做么?」
「嗯。」丁寒墨坦诚。「早就这样。」
「那之前怎么不做?」
「因为怕你知道了不喜欢,觉得我噁心。」
曲永韶睁大眼看他,驀地失笑:「怎么会呢?你做什么我都喜欢,都觉得好啊。」
「……但我就是会担心,怕你讨厌我。而且哥哥还不晓得我想做更多事。」
「更多事?」
「以后再说吧。」
曲永韶看他别开脸,绕到他面前追问:「以后是什么时候?你别敷衍我啦。」
「等哥哥也跟我一样,像我这么喜欢你的时候……那样我就敢讲了。」
曲永韶皱眉:「我已经很喜欢你了啊。」
「呵。」丁寒墨只是微笑看他,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