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木新花年年发、参壹(2 / 2)

古木新花年年发 禪狐 4670 字 6个月前

    曲永韶听他连连道歉,语气听来慌张又可怜,他也冷静下来回应道:「方才我是有点不高兴,但也没到非常生气,你不用这么担心啦。」

    丁寒墨灰眸变得深沉幽暗:「别离开我。永远别离开。」

    「嗯。我其实是有点尿急,方才喝多了想去找个地方解手,还有找今晚要住的地方……能松手了么?勒得我有点难受啊。」曲永韶尷尬解释。

    丁寒墨听话放开手臂,就在这时庙里传出轰然巨响,彩色香粉和花瓣随着震荡的空气往四周飞散开来,多数人一时间都不清楚发生何事,只听到一个张狂的男音斥吼:「全是些畜牲东西也敢来这里放肆!」

    曲永韶的修为今非昔比,在危险到来以前就凭直觉出手,不过丁寒墨比他更快拦截到横扫而来的细长鞭子,并同时将他护在怀中,他看到鞭子尾端的金色倒鉤凌空划过丁寒墨侧顏,丁寒墨的眼下慢慢渗出一丝血痕。

    「寒墨!」曲永韶从没见过丁寒墨受伤,一是他们长年隐居也不怎么和人正面衝突,二是丁寒墨天生就是强大种族的后裔,还是金蛋的时期就已经水火难侵,出世后更是健壮的孩子。也因此光是看到一道浅浅伤痕落在丁寒墨脸上,曲永韶就心疼得要命,他摸上丁寒墨的脸慌张道:「我看看、这差点伤了眼睛,真是吓死我了。你先松手吧,别拉着脏东西。」

    丁寒墨面无表情看曲永韶紧张他的模样,心里有点高兴,他喜欢哥哥这么在意自己,不过让哥哥难受的傢伙就该得到教训,这鞭子的主人在另一头拉扯半天都无法回收兵器,气得大骂:「何方妖孽还不撒手!」

    花瓣和香粉已经散开、落定,庙里那些男男女女吓得鸟兽散,神使、精灵们化成的光点也被这场风波衝散消失,只剩稍有胆量的修士还敢躲在近处观望情形。丁寒墨和曲永韶朝鞭子的主人看过去,那是个相貌端正却神情踞傲的青年,眉眼略带邪气,穿玄色衣袍,衣襟袖摆有正红镶边,但最醒目的是那一头红发。

    红发青年脚下踩着一名女子,女子瘫在地上动也不动,也没有哀求或呻吟,情况似乎不太妙。一个和女子同族服饰的男人跑到红发青年面前跪下,说了一大串曲永韶他们听不懂的话,但任谁看都会猜他是在替那女子求饶,女子似乎听到那声音,手指微微动了动。

    红发男子冷冷盯住曲永韶他们两个,瞥了眼那求情的男人不耐烦斥道:「讲什么啊?听不懂。」

    丁寒墨松开鞭子尾端,曲永韶抓起他的手看了看说:「还好没有受伤。」不只没受伤,勒痕也很快就没有了。

    「哥哥别担心,那种东西没什么,你看。」丁寒墨用指腹在眼下抹过,细微的血痕已经彻底消失,伤口癒合。

    「讲人话啊!」另一头红发青年还在施暴,往那男子身上抽了两鞭,脚下踩着的女子已经变成一隻红狐狸,男子痛呼一声也变成黑狐狸。红发男笑了起来:「这里的山之民跟海之民联合起来誆骗魏家是么?说什么这一带的精怪已经全都被抓光了,山海墟这儿不是还有许多精怪?你,刚才胆敢捉我鞭子的傢伙,是哪一族的?」

    曲永韶按着丁寒墨手臂小声说:「别回他话。」他话还没讲完,那红发男睨向他说:「你不知道我是谁吧?敢用这种态度应付我。」

    曲永韶说:「我不知道你是谁,不过再怎么讨厌精怪也不该这么做,他们又没招惹你。」

    红发男哼声:「妖怪就是碍我的眼,我何须向你交代?就怪他们自己弱。」

    曲永韶还没遇见过这么蛮不讲理的傢伙,昂首反驳:「恃强凌弱就是不对,你快放了他们。」

    红发男勾起嘴角,满怀恶意朝黑狐抽了一鞭,鞭子带着火燄在黑狐身上燎开。这时丁寒墨出掌释出一道寒气瞬间灭了火燄,更把那截鞭子冻成冰块,对方一使劲那鞭子就从冻住的地方碎裂断毁。

    红发男怒斥:「混帐东西!敢毁我的法器!」他暗暗惊诧不已,还好这鞭子并非他的本命法器,却也已经是上乘法器了,那傢伙居然就这么把它冻坏了。

    丁寒墨隔空再出一掌,动作优雅轻松得像是拨开过高的芦苇花那样。红发男似乎没想到真有人敢正面和他衝突,当即被打飞撞上庙里的大龙柱再摔落地,闷咳一声后喷出一口血。

    丁寒墨往前迈步,话音平冷:「哥哥不高兴了,你该死。」

    曲永韶立刻拉住丁寒墨的手劝说:「你别这样,我方才不是讲了么?恃强凌弱是错的,再说他虽然弄伤了你,还打伤别人,阻止他就够了,没必要为这种傢伙犯杀业。」

    「好,明白。」丁寒墨听话收手,连一个眼神也没再给那红发男,和曲永韶手拉着手就走出古庙。

    之前和曲永韶聊仙督緋闻的魁梧长鬚男还在不远处看热闹,一见到曲永韶他们走到庙外就赶紧拋出纸人飞上前叮嘱:「你们快走吧,方才那位是魏家少主,魏燃,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们也要赶紧离开。」

    纸人飞离并烧起来,曲永韶朝纸人喊:「多谢大哥忠告。」

    凡人、修士、精怪一见到庙里的红发煞星都赶紧开溜,但与此同时,夜空中还有多道流光朝古庙匯聚,曲永韶直觉是那魏家子弟又要做什么了,他也拉丁寒墨要离开,但庙里突然飞出十多名黑红衣饰的修士围住他们俩,其中有男有女。为首的那名红发青年,也就是魏燃自庙里抹着嘴角血跡走出来,比了个割喉手势下令:「杀光他们。」

    十多名魏家修士不由分说各执兵刃、法器杀向曲永韶跟丁寒墨,丁寒墨听曲永韶轻声说:「留活口。」

    「好。」丁寒墨应了单音,身影骤然消失,随即传出那些修士们的接连惨叫声以及骨头断裂声,几乎在瞬息之间以攻为守结束困局。丁寒墨回到曲永韶身旁,而打算围攻他们的修士们全都表情痛苦的倒地呻吟。

    只剩魏燃手脚完好的站在原地,他也没瞧清楚方才发生何事,只知道是那个白衣灰眼的男人干的好事,也不晓得这是哪里来的散修竟敢对他们魏家人出手,他又惊又惧,扬声撂话:「不管你们是哪来的妖孽,魏家都不会放过你们!」

    曲永韶蹙眉,原先他还以为能跟那青年讲理,但对方一再挑衅、攻击,他心中已经对魏家印象极差。他开口回应那红发男,声音是清越好听的,却也无半句好话:「不管你是谁,现在跪下道歉我还能网开一面,不然要你追悔莫及。」

    魏燃没想到那看来天真又不諳世事的少年敢对他放狠话,被自己不放在眼里的傢伙看轻让他更恼火,他鞭子坏了,想摸出其他法器或兵刃制敌,但一摸到项鍊,那藏有兵刃的坠子就化为齎粉,再摸到腰间锦囊,锦囊立刻烧成灰,它们皆是中上乘的道具,泛泛之辈是不可能在不念咒成诀等情况下轻易毁掉的,那少年或许比那白衣男还危险!

    「你究竟……」魏燃听到自己话音里有恐惧,有些颤慄,话语未竟就迎来那少年飞身而来的一记直拳,他还以为对方要施展什么法术,早在袖中暗自掐诀防范,却没想到对方直接揍他一拳。

    这当然也不是普通的拳头,曲永韶可是蓄劲出击的,虽未使出全力,但也用了三、四成真气,加上他多年干农活、山野田地间劳作锻鍊来的力气,当场就把那青年揍得鼻子都青了,立刻流下两道鼻血,还算英俊的脸也疼歪了。

    「哈啊啊──」魏燃痛得发出怪叫,疼得眼泪、鼻血直流,皱脸跪地,察觉那少年又朝他踱近一步,慌忙抬手喊:「给我慢着!」他快疼死了,从没受过这样的污辱,但是比起污辱,他感受到更强烈的生死危机,因为那少年起初看他的目光是平静无波的,还算温和,但刚才他下令杀人后,那少年看他的眼神像在看垃圾……就像随手就能把他揉烂拋开,将他肉体神魂抹煞于无。他忽然意识到这就是强者施予的威压,他不是没遇过比自己厉害的修真者,可是他们往往会看魏家的面子,不会这样对待他。

    「语气太差。」曲永韶冷淡说完,又朝魏燃稍好的侧脸使出一记鉤拳,这次魏燃飞出了几丈远,那些倒下的修士们也只能虚弱的唤他们的少主。曲永韶双足轻蹬,倏然来到魏燃头顶处,掌心对着魏燃的脸,低头瞅着魏燃说:「道歉。」

    魏然懵住,从没有人要求他为什么事道歉,不过这人的嗓音即使压低了也好听,究竟是哪来的散修?他双目湿润,眼泪不自觉滚落鬓颊,矇矓中他望着那少年颠倒的面容,觉得少年彷彿有张倾世的容顏,却也是他招惹不起的狠人,他本能感到惧怕而发抖,也抖着嗓音说:「对、对……对不起,我、不敢了,饶了我,饶我一命,求大能饶命。」

    曲永韶偏头问:「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么?」

    「我我、我不该挡你们的路,不该叫人杀你们,不该得罪大能。这样可、可以饶了我么?」

    曲永韶不满意,手势改为用一根手指往魏燃额头戳了戳,纠正道:「你错在不该恃强凌弱,往后也不该如此,下回再被我看见,你哪知手做坏事,我就收了你那隻手,用哪隻脚乱踩别人,我就把它卸下来醃了再还你。」

    魏燃居然看到那少年说着说着露出天真又残忍的笑容来,虽因夜色矇矓,但那张脸好像微微透着光晕,他愣愣回应:「知、知道了,我不该恃强凌弱。」像着魔似的,他挪不开眼,少年纯真的笑容莫名的魅惑,清澈乌亮的眼眸彷彿有点疯,好像他一说错什么就会被少年剁碎。

    曲永韶满意了,拍了拍手走开。魏燃还躺在地上不敢爬起来,他看少年直起身离开后,露出夜空的下弦月。

    「走,我们今晚继续上路好了。」曲永韶走回丁寒墨那里,丁寒墨问:「不休息一晚再走?有我守夜,不必担心。」

    「那好吧,不过我先拿些药给其他无辜受波及的人。」曲永韶带了不少药想卖钱,多数人都躲得快,受的伤也不重,所以也不怎么需要他赠药,他回庙里看那两隻狐狸,红狐狸奄奄一息,黑狐狸吐着血守在红狐旁边,他拿着药解释道:「你们别怕,我是想给你们药,这是能救命的药,你赶紧餵红狐吃了吧,再晚就来不及了。还有这份药是你的。」

    黑狐紧盯曲永韶把药搁地上,依然不敢贸然上前,曲永韶放下药以后就和丁寒墨离开了。

    「永韶。」丁寒墨在树林里拉住曲永韶的手问:「先歇息吧。」

    「我没事啦。」曲永韶抬头对他笑了下,说:「刚才有点生气,不过……」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拳头。

    丁寒墨取出手帕开始擦曲永韶的手,好像要把曲永韶摸过红发男的地方都擦乾净。

    曲永韶说:「他打伤你,我揍他,虽然我也有些恃强凌弱,不过还真有点痛快。」

    「哥哥不是恃强凌弱,那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事情若能全都这么简单论对错就好了。」

    「他杀伤人,自然是错的。」

    曲永韶想了想,赞同道:「嗯,虽然世间事,有许多没有绝对的是非黑白,可也是有单纯的黑与白。不是指那个人肯定都是黑心的,但他做的事的确是错的。你是想说这个么?」

    「嗯。」丁寒墨回他一抹温煦浅笑,拿出一幅园林画将曲永韶收到画里,重新捲好画边说:「你在里面歇一晚,我带着你继续上路,很快就能到锦洲瑶华城了。」

    「好,晚安。」

    后来他们又经过一座凡人村庄,有一伙修士为了捕捉脱逃的灵兽而扰乱凡人民居。脱逃的灵兽本能寻求丁寒墨这样的杨者庇护,修士们发现丁寒墨并非人族就想要一併抓了,自然是没有抓成,因为曲永韶出面制止那些人族修士们说:「他是我道侣,不是什么邪门歪道,你们不要滥杀无辜。」

    无奈那帮人并不打算理解,也看轻曲永韶这少年模样的修士,于是他们落得和魏燃差不多的下场,本来想抓的灵兽也逃得不知所踪。

    前往瑶华城途中陆续遭遇了一些风波,多是因为丁寒墨非人的身份而扩大纷争,曲永韶一面叮嘱弟弟莫与他们计较,多多行善,一面把所有意欲欺负弟弟的人揍到他们爹娘也认不出来。

    终于,他们抵达了瑶华城。这里是修真界和凡人共居的大城,修士入城不必像凡人那样拿路引公验给官府看,只要能走过涤凡门就能进城,那道门寻常生灵无法自由进出,有修为的人才过得去,也是这座城某一道结界的部分。

    曲永韶他们理所当然也过了涤凡门,入城所见皆是繁华盛世的景象,待惯山林、看尽大海的他们,见到人间此景也不免有些兴奋。

    曲永韶望着眼前车水马龙的街景,惊叹道:「真是座大城啊。看来我得先好好赚灵石,不然不够花啊。」

    「得先找个落脚处。」丁寒墨提醒他,虽然没有也没关係,他能一直把哥哥藏到画里的。

    曲永韶忽然抬头望,接着又左顾右盼的,丁寒墨看他一眼,以眼神问他怎么了,他摇摇头说:「没什么啦,就是觉得有些怪,可能是这座城的风水气场和别处特别不一样吧?」他总觉得一进城好像有谁在盯着他看,但他没讲出来,不想让丁寒墨操心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