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木新花年年发、参陆(2 / 2)

古木新花年年发 禪狐 5061 字 6个月前

    丁寒墨目光微黯,心想曲永韶还是没变,很调皮,老是爱逗他。他冷冷道:「没有,是我不够专注。」

    曲永韶瞧出这男子在闹脾气,反而令他兴致高昂,等丁寒墨端茶给他时,他握住对方的手说:「我平常都喊你什么啊?」

    「一会儿恢復记忆你就知道了。」

    「哼,还会吊人胃口呢。」曲永韶收起轻浮的样子,端起茶碗浅啜,等他享用完这杯茶以后,丁寒墨把苏惠诗给的药都摆出来,担心他一会儿出了什么事先准备着。

    丁寒墨问:「该为你解除封印了,你想待在哪里?」

    「要不我去躺着吧?」

    丁寒墨心想也好,点头带他去寝室。曲永韶进了房间就好奇环顾四周,儘管他都记不得了,但是这房间让他感到安心,他瞥见角落间置的一张婴儿摇篮问:「怎么有张摇篮啊?我、我是想要给你生孩子么?」

    丁寒墨闻言不禁浅笑,摇头说:「在我还是颗蛋的时候,那是我的床。你不用怕,不会让你生的,捨不得你疼。」

    「喔。」曲永韶面红耳赤,一时羞于直视对方,转身脱了鞋袜躺到床上。丁寒墨的手轻贴到他额面温柔低语:「别怕,很快结束。」随后那隻手挪往他天灵,那手温相对有些凉,但注入的真气是温和暖热的,他有些睏,觉得自己神魂化作一朵花,从云端开始飘落。

    解开封印的过程,曲永韶好像看见一个奇妙的梦,梦里他是一株兰草精,长得不像现在这样,并不抢眼,梦里也有丁寒墨,可是丁寒墨生得非常俊美,雍容贵气,那个丁寒墨给他看了很有意思的东西,夜幕里有许多飞窜的星光,那些光变成许多事物,他似乎也跳舞回礼,那个俊美非凡的男子愣愣望着他没有跟着起舞,但梦里他觉得很开心。

    梦境一转,他看到自己幼年总提着一个小竹篮,篮子里有颗金蛋,被他拿花布、香香的花草装饰、保护着,记忆如雪花般一片片飘落、积累,最后他看到徐絳昕朝丁寒墨胸口刺了一剑。

    「不!」曲永韶流着眼泪猛然坐起,一见到丁寒墨就慌乱抱住对方,又赶紧退开来紧张道:「你的伤口,你的伤、让我看看……」

    丁寒墨抱紧曲永韶安抚道:「没事了。我没事,我好好的在你面前,是你爹娘救了我。你记起来了么?」

    曲永韶吸了吸鼻子,抹着眼泪点头:「嗯,想起来了。你给我看伤口,我想看。」他哽咽央求,伸手去剥丁寒墨的衣服。丁寒墨这次没拦他,由着他揭开衣襟,他看见丁寒墨胸口上的剑疤还很新,心疼得轻轻触摸。

    丁寒墨按住心口上那隻手说:「已经癒合了,很快会好,连伤痕都不会有。」

    「嗯。」曲永韶还是心疼,那是华星剑给的伤口,不是寻常刀剑杀伤,能伤及魂魄的。不过以丁寒墨的样子看来,算是恢復力惊人了。他说:「还得上药才行啊,不能偷懒。」

    「好。」丁寒墨看曲永韶的神色,的确是恢復记忆了,他温柔握着对方肩膀,在其额头轻吻。

    曲永韶抹了抹眼泪,凑过去亲了眼前那道伤口,两人相拥良久,他才靠在丁寒墨怀中回想道:「刚才除了这一世的记忆,我好像还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见什么了?」

    「记不清了。不过,梦里有你跟我,是开心的梦。」

    丁寒墨莞尔:「那很好。现在不是梦,会更好的。」

    「寒墨,我好想你。」

    「我也是。」

    曲永韶抬头望着他轻笑,眉眼间都是柔情和甜蜜,还有重逢的喜悦,丁寒墨亦然。

    傍晚他们又回曲家,曲家炊烟裊裊,曲永韶牵着丁寒墨去找娘亲说:「好怀念啊。」

    在厨房里帮忙的曲槐夏笑说:「一会儿的饭菜香更怀念啦,你们两个出现得正好,都来帮忙啊。」

    吃饭时他们又搬了另一张桌子併在一起,边吃边讨论之后要做张更大的桌子,聊之后修炼、种田、添置傢俱等等。丁寒墨请江焕生替剑灵重铸一把剑,不过他的本命法器还是一枝笔。

    剑灵重穫新生,被取了一个名字叫逢新,变成一个小娃娃天天跟着丁寒墨、曲永韶跑,就像他俩的孩子似的,丁寒墨幼时的摇篮成了那孩子的新床,聂坤还把那张摇篮补强过,曲槐夏特别疼那孩子,最喜欢听剑灵小娃喊自己槐夏姑姑。

    江焕生和聂坤另外搭建了住屋还有炼器的工坊,新年过后才落成。不久后曲红叶跟曲槐夏一起回常月庵,而曲家则收到凤鸣山庄以法术传来的信息,想邀他们一家去作客,徐廷曄想向他们赔罪和道谢。他们一伙人围着新的大圆桌聊起此事,曲桓陵问江焕生说:「你怎么看?要不要去?」

    江焕生浅笑:「虽然我信得过徐庄主,但还是不去为妙。不如问问永韶吧?他待过那里,比较清楚情况?」

    曲永韶立刻说:「当然不去啦。要赔罪怎么是让我们自己过去?道谢也一样,诚意不足啊,也可能徐庄主不太懂这些世故。不过一想到有可能和他儿子见面,我就不想去。」

    丁寒墨喝了口酒附和道:「不想去。」

    苏惠诗笑叹:「不过人家都能传信来这岛上了,就怕他们继续纠缠。」她的顾虑也是其他人都在想的,此话一出饭桌上又变安静了。

    丁寒墨说:「整座岛都挪走就好了。」

    曲永韶问:「这种事办得到么?」

    曲桓陵苦笑:「神仙的话就办得到吧。」

    「办得到,虽然我不是神仙。」丁寒墨的手被曲永韶握住,他对曲永韶浅笑了下,解释说:「前几日这座岛睡醒了,逢新先发现的,我跟逢新还跟牠聊了一会儿。牠说自己是神兽。」

    原来这座岛本身是隻神兽的传说是真的,这是一种叫宝峦龟的神兽,在此沉眠千万年了。丁寒墨说:「神兽说想去哪里都能跟牠讲,牠无聊才睡觉,就算移动也是漫无目的,所以带着我们四处走也无所谓。」

    苏惠诗问:「这神龟吃东西么?」

    丁寒墨说:「待在地气适合的地方就能充分休息,不过不吃也无妨。」

    曲桓陵忍不住击掌:「那太好啦,我们这就啟航啊。」

    苏惠诗笑着拍他肩膀:「等等,我得传信跟红叶她们说一声,免得她们担心。」

    江焕生也很高兴,曲青阳跟他说:「太好了,看来能四处找新的材料了。」

    无名岛就这么远离了神洲,神洲上的修真者们无论是想求医、求药、求法器的,都再也找不到这座岛了。

    宝峦龟驮着千百座山峦游走的那日,丁寒墨带曲永韶到一座高山上看云海,他把失去修为的道侣仔细裹在皮裘里,旭日自云海升起,曲永韶打了一个呵欠跟他说:「我灵根伤损得厉害,只怕无法再为你炼金丹了。」

    「无妨。」

    「等你成仙、成神后,我也没办法跟着你一块儿飞升。」

    「不会。」

    曲永韶蹙眉轻叹:「难道你是说不成仙么?」

    「嗯。我只想待在有你的地方。」

    「这样啊……」曲永韶窝在丁寒墨怀中想了想,带着睏意轻喃:「其实你也不必顾虑我,儘管飞升成仙去啊。虽然我会有些寂寞,但也会为你高兴的,之后等我入轮回,也就不寂寞啦。」

    丁寒墨收紧双臂说:「我不让你寂寞,你去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你这样讲,会害我忍不住盼望着……」

    「盼望着也好。我不会让你失望。永韶,我想求你一件事。」

    曲永韶在他怀里笑出声:「求我啊?说得我好像是神明一样。」

    「嗯。你是我的神明。」

    「那好,信者丁寒墨,说出你的愿望来。」曲永韶唇含笑意转头嘬了下丁寒墨的下頷。

    丁寒墨和曲永韶互换了一缕神魂,前者摊开掌心,一团冰蓝色光晕浮现,这团光先是变成小小的九尾白狐,后来又化成一尾云龙飞入曲永韶体内,潜入紫府与其神魂相融。而曲永韶也被摄走一团白炽的光亮,他的那一道神魂化作一个小小的他,飞扑进丁寒墨心口与之合而为一。

    这么做太过亲密,对合籍双修的道侣也有点多此一举,不过他们只是想这么做,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曲永韶似有所感的说:「修仙问道者,都是有一点不甘心,师于自然、求道于三界的同时又逆天而为。但我和你似乎没什么矛盾,生来就会邂逅、会相识相恋,像日月星辰的运转一样自然。」

    丁寒墨和他心有灵犀,一句接一句的说:「道何在?在本心。」

    曲永韶笑应:「本心为何?」

    「在自己如何照见世间眾生,世间眾生也将如何看待自己。」

    「寒墨,我一直不觉得自己是炼丹的天才,炼丹除了熟知药材特性,其实和其他修真者所求是殊途同归,你知道最难的是什么?」

    丁寒墨说:「世间最难,就是简单。」

    「是啊,简单。像我小时候天天提着竹篮,带着你,也没想别的,只盼着尽快见到你而已。然后你出世了,我也只是想着,能和你在一起,快快乐乐的,做什么都好。我好像有点记起那个梦了,梦里我是一株兰草,在你命里……」

    「嗯?」

    曲永韶有些戏謔道:「在你命里花开花落。」

    他们俩后来离开原本的居所,选了较远的一座山修炼,其实是不想让亲友们担心。丁寒墨一直压制修为,不去突破境界,他们也渐渐少和亲友们联系,后来还哄着亲友们飞升去其他大世界。这世界最后只剩下他们俩,还有逢新这个似乎长不大的剑灵一起相依为命,直到千馀年后,丁寒墨与曲永韶迎来天人五衰。

    那年冬季格外寒冷,不过很快就要到春季。他们一家三口回到丁家,虚弱躺在床上相拥,逢新小娃守在床边面无表情看他们。

    一日之内,曲永韶迅速变成了满头白发,丁寒墨的黑长发也变得灰白,他们听着彼此微弱的气息,很轻的笑了。丁寒墨抚摸曲永韶脸颊,曲永韶喊逢新说:「新儿,记着我之前讲的,我们走了以后,你就去常月庵,或是以前你姑姑、叔叔去过的地方交朋友,自己在这岛上会寂寞吧。」

    逢新说:「不寂寞,有龟爷爷跟我讲话。」

    「傻孩子。多到别处看一看啊,也带你的龟爷爷一起。」

    「新儿不傻。永韶爹爹傻。」

    曲永韶轻哼:「不跟你废口舌。寒墨,你看那小子,老顶嘴。」

    「我哄你。」丁寒墨轻吻他眉心,又亲了下鼻樑,深深望着怀里人说:「不用担心,一会儿若我先走,我等你来。若你先走,儘管走吧,我会找到你。」

    「好啊。寒墨,我不怕的,天道有情,故生生不息,你记着从前我刚恢復记忆的那个梦么?我愿……在你命中……花开,花落,我会盼望着你,盼着你……」

    逢新看两个爹爹的身影都化作闪烁光亮的霜雪消逝了,他立刻变出寒墨爹爹给的那枝笔,也是他以前住过的笔,然后跑去找了一张纸作画,寒墨爹爹曾夸他画得很好,他画了两个爹爹年轻时坐在花田里对他笑的样子,一整天对着那张画发呆。

    一隻黑兔从屋外跳进来,到逢新脚边蹭了蹭,逢新抱起黑兔说:「我画得很像吧?不过,这枝笔可能坏了,画出来的东西都没有变成真的。」逢新脸上不自觉露出悵惘的表情。他其实明白能画物成真的不是这枝笔,是丁寒墨。

    春天到来,一个小娃作男童打扮,提着小竹篮回到神洲,篮子里是他的所有家当,冬眠后还没睡醒的宝峦龟爷爷,还有两个爹爹替他写的几封拜帖,以及一枝黑桿白毫,看起来很普通的笔。他找到了叙道堂想买消息,被一位客人撞倒坐在地上,身后冒出一隻小手要拉他起来,他回头看,小手的主人是个和他差不多小的男童。

    那男童说:「走路当心,摔傻了?」

    小娃摇头回嘴:「你才傻呢。」

    男童毫无慍色,面无表情问:「你也是剑灵?」

    小娃点头:「我叫逢新。你也是?」

    「我叫华星,最近才出世的,主人把血都餵了我就死了。我不喜欢那地方,想随处走走。你去哪里?」

    「去常月庵,你知道怎么去么?」

    「不知道。我跟你走吧?我无聊。」

    逢新想起永韶爹爹让他多交朋友,他点头答应:「也行。不过不可胡乱杀生,爹爹们说了,不能滥杀无辜。」

    「好吧。」华星又朝小娃伸手,两个孩子走进叙道堂问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