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下次再细谈,你先冷静,其他人都在看。你……」云熠忻实在克制不住自己的想像,他怎么觉得雷巖好像一隻大狗?
轮到江槐琭和雷巖话别时,后者已经冷静不少。江槐琭说:「巖哥,一路顺风。你回京后就等着我和小凛的帖子吧。」
雷巖用力拍江槐琭的臂膀,一脸欣慰道:「我一定来吃你们的喜酒。小凛你要养好身子,别让你舅舅担心。」
云凛頷首微笑:「我会的。苦药我都努力喝光了,还让槐琭给我按摩跟针炙,我现在气色很好啦。」
雷巖跟他们轮流道别就带着部属们下山,许是因为这一带皆为云氏的地盘,并没有九狱教的人来作乱,雷巖一行也很快就返回京城。其实他的决定有不少人反对,雷家多数人都不能接受,好在家中老母亲疼惜他,说服其他族老。雷巖此行主要也是为了安抚好家族宗室,至于朝堂纷乱也并没有持续太久就渐渐平息了。
夏末,雷巖收到琳霄天闕递来的喜帖,琳霄天闕的少主云凛要和江槐琭结契,这时九狱教刻意散佈的谣言也逐渐传开来。许多人都在传当代大侠江槐琭和九狱教的混世小魔头走得亲近,一些戏台、茶楼里都有人藉此编造故事,他们说小魔头岑凛用了各种手段勾引江槐琭,骗其感情。
雷巖对谣言嗤之以鼻,在京城准备贺礼也一面替他们闢谣。和琳霄天闕为伍的同道朋友们多半也选择相信云熠忻,他们多是有家世底蕴的人物,而且和云熠忻有生意往来,为了长久互利的关係,也会动用一些人脉和方法为琳霄天闕反击谣言。
因此不久以后又多了一些故事版本,说的是九狱教恶徒强娶琳霄山仙子,仙子遗下一子便陨歿,九狱魔头显露本性虐子为乐的故事。
***
云熠忻的生辰是七月初七,而江槐琭和云凛结契的喜日就定在七月初八,他们打算一连两日都设宴庆祝。在这之前的几天里就陆续有客人们抵达琳霄天闕,云熠忻和云凛,以及成为一家人的江槐琭一同招呼这些宾客们。江槐琭在江湖上的名声传得很广,一来是因为他是萧秉星唯一的亲传弟子,二来是他收拾不少恶徒,却又行踪神秘,不少人都想一睹其真面目。
有些妙龄女子会藉故要游园,在园林间找寻江槐琭的身影,或是藉口说要问候主人,途中绕了许多回廊,窥看江槐琭在空旷处教云凛练剑习武。
云凛执剑缓缓的运功,演练着江槐琭教的招式,等到休息时就察觉附近又躲着一些人在看江槐琭。他接过江槐琭递来的茶水喝,擦汗时说:「好多人来看你,有男有女,老的可能碍于面子不方便跑来偷看我们天下第一的大侠吧。」
江槐琭说:「天下第一是我师父,不是我。我也不是什么大侠,我是你的槐琭。」
这话把云凛哄得飘飘然,但他仍微噘着唇嘟噥:「那是你觉得,他们可不这么想。」
「我不在乎他们怎么想,你怎么想才是最重要的。」江槐琭盯着少年练武发汗后微红的面颊,拿指背轻蹭,替其撩顺鬓边碎发。然而不管他做得再多好像都不够,心里只会生出更多想与之亲近的念头,彷彿成癮一般。
「谢谢。」
江槐琭看云凛抬头对自己道谢,不知谢的是他的真心话还是这些以照顾为由的举动,他不顾附近角落躲了多少人偷看,捧起云凛的脸在温软的小嘴上亲了下,再压着唇细抿、轻舔。
云凛被吻得发懵,回神后捉着江槐琭的手腕低语:「有别人看,你、你怎么这样……」
江槐琭看少年的脸比方才更红,半垂着桃花眼羞于和他相视,他愉悦低笑了声,反握住少年的手说:「知道你怕羞,不闹你。但你记着,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你随时想对我做任何事都可以。」
云凛瞧出他可能是想对其他人炫耀,哭笑不得:「什么都行?那我要是打你呢?」
「也行啊。」
「我毫无理由就发脾气打你呢?你也不恼、不躲?」
「你让我躲,我就躲。」
「那这不是犯贱么?」
江槐琭扬起一抹极其优雅醉人的笑说:「只要你的心在我这里,我就不是贱。不过,就算是贱又如何?我乐意。就算你把我剁碎,烧成灰,那也没什么。无论多少世界,无论几世,我只允你挥霍我的一切。」
云凛越听越懵,这话让他颤慄,有点心悸,甚至是毛骨悚然,他不是会相信这种话语和感情的人,但偏偏他就是对眼前这人、这个灵魂深信不疑。
江槐琭发觉云凛愣住,有些无助的望着自己,握起他双手温声关心:「手有些冷,我吓着你了?对不起,本不该讲这些,只是想起前几世的我们,我想让你知道,我……」
「不要抱歉。」云凛对江槐琭靦腆微笑:「我不要你说对不起,你从来都没有对不起我什么。我刚才说的那些是玩笑话,你别当真,我怎么捨得伤害你。如果我做那种事,一定是我被谁操控了,或者那不是我。」
「我知道。」江槐琭将身形比自己娇小的少年拥入怀中,爱怜的亲了亲他的发旋。
附近藏匿着看戏的那些人们又默默的退避远离了,毕竟非礼勿视,他们就是好奇凑热闹,也不是非要做什么失礼的事。
很快就展开一连两日的宴席,云熠忻收获不少礼物,也回敬许多各方搜罗的宝物给朋友们,席间还有不少人向云凛跟江槐琭贺喜。云凛对自家以外的人的态度都算不上热情,不过他的模样温顺乖巧又单纯无害,即使什么也不说、面无笑容坐着吃喝也能招人喜欢。江槐琭早就知道云凛有多受欢迎,所以一直陪在一旁帮少年挡酒。
云凛并不嗜酒,能专心吃东西也乐得开心,但他也因此发觉江槐琭的酒量惊人,别人都醉倒了,江槐琭还能清醒应对各式各样的客人,而且江槐琭喝再多酒也不脸红,看得他很是羡慕。
云熠忻在席间说:「诸位朋友你们看,你们看看我这个外甥,他啊,他是岑芜那魔头的孩子没错,但岑芜从来没有像个父亲一样教养过他,是我把他救回来,带在身边好好教养着,你们不少人也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你们说他像是混世小魔头么?」
「当然不是啦。」宾客们纷纷回应。某山庄庄主跟云凛说:「叔叔我也是看你长大的,叔叔知道你是很好的孩子。」
另一位女侠附和道:「就是啊,凛儿从小就懂事,帮着自己舅舅的忙,那乖巧聪明的样子真是求也求不来的,我真希望自家那几个孩子多学学你家凛儿呢。」末句是对着寿星云熠忻讲的。
「会轻信九狱教谣言的,本来就是不清楚江湖事的人,也没必要在意啦。」
「对啦,对啦。再有这种谣言被我听到,我一定站出来说公道话。」
江槐琭听他们越讲越浮夸,好笑的看着把食物塞鼓两颊的云凛,云凛手里拿着果子回瞅他,他微笑摇头:「没什么,大家都夸你呢。」
云凛被江槐琭摸脸颊也没什么反应,只是眨了眨眼继续享用美食。
在场可能只有江槐琭看得出来云凛这副单纯无害的样子,并非是什么涉世未深的无知少年,而是纯粹懒得理人罢了,何况少年此时眼前有更重要的东西──美食。
眾人边喝酒边聊,云熠忻听宾客们轮流夸自家外甥就开心得意,亲自拿酒壶替他们斟酒互敬。雷巖担心云熠忻喝多伤身,也会找理由替人敬酒,有人问起云熠忻说:「云东家,这位雷将军和你是近来认识的朋友?」
云熠忻瞄了雷巖一眼,微微勾起唇角说:「这位雷将军本来是我朋友,不过呢,现在已经不能算是朋友了。应该说,是我的意中人。」他掩嘴闷着一个小酒嗝,看起来像在窃笑。
雷巖听见云熠忻这么说,心中欢喜不已。其他宾客就更加意外了,他们没想到云熠忻的桃花如此多,感情却会这么快就定下来。
云熠忻的生辰一过就迎来处暑,再不久就要入秋,但琳霄峰早就开始变冷了。喜宴结束后,客人们也陆续下山,云凛和江槐琭多待了两日才去向云熠忻道别。
琳霄天闕几乎所有人都来送行,云凛一一向他们挥别,然后走到云熠忻面前说:「舅舅,我不在的时候,你不要太想我。」
云熠忻敷衍点点头:「嗯、嗯,好。」
「你不要老是照镜子。」
「嗯。」
「衣服少作几件,好多新衣服都还没穿呢。」
「没事,都能穿得下啊。」
「太浪费啦。」
「好啦。」云熠忻被念怕了,反过来念他说:「你也是要早点睡,最好天黑就上床就寝,我们江神医都说了晚睡对你的心疾不好,对什么都不好。」
「喔。」
「喔什么喔?衣服多穿点,穿暖和,要是着凉了我就去骂你。」
「喔。」
「我还骂江槐琭!」
被逮到软肋的云凛乖乖的低头改口:「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啦,你不要骂他。」
云熠忻露出了得胜的笑容,还朝外甥身旁的江槐琭昂首挑眉笑了下。
这天的清晨很冷,草木结霜,江槐琭拿轻软的白狐裘把云凛都裹严实了才带出门,云熠忻知道江槐琭很疼惜云凛,所以说服自己安心放手。
「好了,出太阳了,一会儿路上的霜都会融化,路也会变滑,你们路上当心点。」云熠忻摆手催促他们说:「你们去吧,不必太掛念我。想回来的话,随时都能回来。」
雷巖站在云熠忻身边对江槐琭他们说:「你们不必太担心熠忻,这次我留下来陪他,他不会太寂寞。」
云凛和江槐琭手拉着手,在舅舅、雷巖和其他人目送下走了一小段路,忽然吸了下鼻子回头奔向云熠忻。云熠忻展臂抱住少年,笑着念他说:「多大的人了还撒娇?快走啦。」
「舅,以后中秋、过年、清明,我都会回来的。」
「好,好。」云熠忻挥手,眼眸含着温柔笑意目送外甥和江槐琭,直到他们身影被云嵐掩没,他仍在原地站了很久。
雷巖轻唤:「熠忻。」
云熠忻垂眼低喃:「方才我差点想衝过去留住阿凛,他才刚转身背对我,我就已经觉得好寂寞……」
雷巖知道没有任何言语能安慰此刻的云熠忻,只好将人紧紧拥入怀中。云熠忻本来以为自己还算平静,被雷巖这么一抱就眼鼻发痠,埋首在对方颈窝闷闷道:「你说了陪我,不许食言,否则,天涯海角我都找你算帐。」
雷巖听他用撂狠话的方式撒娇,爽朗笑了笑说:「你想我陪多久,我就陪多久。」
云熠忻话音低哑道:「那就天长地久吧。」
「求之不得。」
另一头,云凛和江槐琭走在下山的路上,由于这里山势多变而险峻,离开琳霄天闕的范围就需要有适应此境者带路才能免于遇难,因此从前云氏一族就在山中筑了两条秘道,其出入口在天闕外半里处的瀑布旁,瀑布两侧各有一座八角亭,打开机关就能看见亭台下的通道。
一个能通往地势较平缓的半山腰,琳霄天闕的人都知晓,而另一座亭中秘道仅云家人有钥匙能开啟机关通道,能直通山间另一座瀑布,虽然要走一段山路才能下山,却离官道意外的近。
云凛拿的钥匙是云家人才有的玉石,他和江槐琭说:「这个也是舅舅给我的,以前我都是走另一处秘道。以后你也会有一个。我们走吧。」
江槐琭一手拿着入口处取来的火炬,另一手牵着云凛。秘道幽暗,不过也没什么蛇虫鼠蚁躲藏栖息,他察觉云凛有些不安就问:「你害怕?」
「有一点。我没走过这条秘道。」
「不怕,我陪着你。」江槐琭回头对少年微笑,然后哼着小时候师父教的歌谣给云凛听。
两人随意间聊着,感觉不到半个时辰就见到出口处的亮光,还听见外面的瀑布水声。云凛说:「从这里再走一段路就能骑马或乘车了。舅舅让人备了马车给我们。」
江槐琭绕到少年面前蹲低:「上来,我背你过去。」
「嗯。」云凛靦腆笑了下,趴到江槐琭背上。
他们找到马车,以防万一,江槐琭把马车检查了一番才让云凛上车。云凛拉着江槐琭的袖子说:「我跟舅舅以为那个人会来捣乱,可是他和九狱教都没动静,我不知道这样能不能安心了?」
江槐琭摸云凛的头,又捧起他的小脸轻啄其眉心、鼻樑和唇,温声细语道:「你舅舅安心的让你跟我走,你就安心和我一起吧。有我在,谁也不能再伤你分毫。」
云凛听完抿笑说:「也对,何况他要闹事也早就出现了?我们走吧。你说你住的地方在哪儿?」
「比京城还南边的小城,你应该会喜欢那里。」
「为什么?」
「很多好吃的。」
云凛一听笑出声:「讨厌啦。我看起来这么贪吃?」
「呵。」江槐琭笑而不答,专心驾车赶路,偶尔和车里的少年间聊几句,或是听少年哼歌给他听。
江槐琭的感官极其敏锐,原以为是错觉,但他驾着马车越过河谷进入小镇,越发肯定有人在跟踪他们,而且离城镇越近,对方跟得越紧。他将马车停到客栈,就带云凛随意走进一间成衣铺。云凛有些疑惑:「你要买衣服?」
「看看。」江槐琭压低嗓音和云凛说:「我不想吓你,不过这一路上有人在跟着我们。」
「九狱教的?」
「没看到对方的样子,对方在野外没有刻意收歛杀意,但是现在又藏得很好。你不要落单,跟紧我。不过别怕,有我在。」
「好。」云凛看江槐琭的神情泰然自若,他也不那么紧张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