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予尚站在活动中心后门等了十来分鐘才看到姍姍来迟的夏振羽。
稍早,容真说有事要找夏振羽却连带地把他一起拉到旁边,他这才知道为何容真第一次见到他就表现出认识的样子。
他们确实见过。
江予尚是单亲家庭,当年母亲遇人不淑错信渣男,十八岁时生下了他,而那个男人早就不知跑哪里去,反正找不着了,他母亲不得已只得先带着他回到外公外婆家住。
他有一个大舅一个小舅,大舅人不错但不太管家务事,大舅妈不怎么喜欢他母亲,虽然不会针对他母亲做什么,但却会放任自己的孩子,也就是他的表兄弟捉弄他,小舅夏振羽看不下去就会出来变着法子教训他们。
他和夏振羽差了十三岁。
印象中这位小舅很聪明但书念得不怎么样,他不爱动用武力,遇到事情不利己就先演,又偏偏他生得好看,稍微装得委屈点多数人就信了他。
待江予尚懂事时总觉得这小舅坏坏的,但因为对方总是护着自己,所以他对这位戏精小舅并不反感,反而还挺亲近。
不过夏振羽高中念完后就到国外进修,说是要修表演艺术,他不太懂,只知道要好久都看不到小舅舅了。
江予尚六岁那年,他母亲被检查出得了胰脏癌,最后一次复诊后就没回家,直接住院。
听大人们说他妈妈因为发现的太晚可能没办法再拖下去,外公当时身体也不好,外婆要陪着外公,于是家里大小事就是大舅和大舅妈在处理。
他还太小,想去见他母亲时就得请大舅他们带,大舅他们也没那么常去,最后他自己学会坐公车去医院。
妈妈生病的事没人告诉小舅舅,听说是妈妈不给说的,但他又因为母亲生病的事感到不安,于是趁母亲熟睡时用她的手机打电话给在国外念书的夏振羽。
当时夏振羽那边是凌晨,小小的江予尚也不知道什么时差不时差的,电话一接通便用他稚嫩的童音哽咽颤抖地说:「小舅舅,我好怕,你可不可以回来陪我?」
夏振羽给家人设置的铃声是特别的,睡到一半听到电话铃响吓了好大一跳。
其实家里很少打电话给他,偶尔他姊会问问他在国外的生活情况,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了。
此时接起电话,又听到那边传来的是江予尚的声音时心里忽然有不祥的预感。
他压下不安的心情,温和地问小外甥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用妈妈的手机打电话呢?
江予尚:「妈妈在睡觉,妈妈生病了……」
夏振羽:「这样啊!妈妈有没有看医生,有没有吃药?」
他心想如果只是感冒发烧这种小病不至于让这孩子怕得说话都在抖,可又不愿去多想其他的可能性。
江予尚:「有,妈妈现在住在医院……小舅舅你能不能回来陪我啊……」
小外甥一心只想要赶快看到小舅舅,其他的根本没耐心好好说。
夏振羽心道这都住院了肯定很严重,但怎么没人告诉他呢?
江予尚听不到夏振羽的回答又重新问了一次,都快哭出来了。
然后,他便听到小舅舅完全没犹豫地回答:「好,可是买机票飞回去需要一点时间,你乖乖等我,小舅舅最快后天就到家。」
小小的江予尚在听到夏振羽的回应后才让这几日担心害怕的情绪平静下来,电话掛掉后,他趴在自己母亲身边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夏振羽回来的那天江予尚还在学校上课,当他放学后急匆匆地搭车到医院时,在医院电梯口捡到一张写满英文字的证件,唯一认得的中文字就是“容真”,旁边还有一张帅气的大头照。
虽然想赶快上去找母亲和小舅舅,但他还是先跑到医院大厅服务处将证件交给志工,那些志工早认得他了,知道这孩子都会自己坐车来找妈妈皆心疼不已,三不五时会给他水果或甜点照顾一下。
他们把证件收好,保证会联系对方来取之后江予尚才放心地上楼。
姓容的不多,这两天正好就有位姓容的老人家因为心脏问题住进病房观察,志工看得懂证件上的英文,知道持有者是名校金士顿的学生,直接联想到是容老爷子的家人,于是主动和容家人联系,容真当晚便顺利找回自己的学生证。
容真想感谢捡到的人,询问志工后才知道对方是个小孩,每天放学后都会到医院看自己生病的母亲。
容妈妈说这样直接到人家病房太唐突,要不先请护理师们巡病房时帮忙送些补品什么的过去,然后转达一下他们想当面表达谢意的想法,再看对方方不方便见个面。
而江予尚的母亲这边,倒是觉得人家都特别送补品过来了,虽然表达谢意什么的太过慎重,但若只收礼不见面也怪不好意思的,于是让夏振羽带着江予尚到医院的会客厅和容家人见面。
容家人很诚恳,容真也真心感激江予尚,毕竟学生证掉了是一回事,若被有心人拿去利用个资就很麻烦了。
六岁的江予尚知道自己做了件好事,可是面对眼前大人们不断地道谢有些彆扭,他只能红着脸缩在夏振羽身边不知如何是好,最后由夏振羽和容家人打交道。
这便是他们三人第一次见面,双方既客气又真诚的道谢之后并没有多馀地留下什么联络方式,毕竟都认为不会再见面了。
一方是国内顶顶有名的容氏,另一方只是平民百姓,本来就不会有交集。
江予尚万万没想到,居然在这么多年后还会在学校遇到容真,而对方还记得他,一个没说过几句话的小孩。
他在容真说完这段往事时好奇地问:「您那时第一次到学校时是怎么认出我的?」
容真露出一抹令人费解的微笑,看了他小舅舅一眼后再看向他说:「因为你们两个很像。」
江予尚闻言下意识地看向夏振羽,而后者似乎有些尷尬地耸了下肩。
他不知道小舅舅打什么哑谜,只是点点头道:「容盺也这么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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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老师。」
「啊?」
「这一段是十分鐘后要演出的剧目,请您确认后签名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