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语凝微微张开收拢的手心,那是一只蓝色的发夹。泪光打在湛蓝清浅的表面如同阳光洒落在海上那样的波光粼粼,也那样的令人不忍直视。她想起那个平凡的暖冬午后,想起昏昏欲睡的时刻思索着的问题,为什么亲手砸毁魏徵墓碑的唐太宗,会在生命结尾抱着那些碎石哭泣?于是她找到答案。
是因为后悔。明明是自己亲手摧毁一段珍视的感情,却在它真的碎裂到难以记得一星半点的美好时,就只能后悔地握着那些碎片掉泪,和她们一样一无所有。
是simon陪着江语凝瞻仰遗容的,他们是唯二见过李宸海最后模样的人。她始终不敢看她最后一眼,因为她知道,那一眼过后,李宸海就会永远离开。
simon温柔地牵着江语凝的手,告诉她小海一定也想看看你的呀。躺在白花里的李宸海平静得像是睡着,碎发被整齐地梳拢到耳后、平摊的眉间诉说着她的无忧、如羽扇的睫毛轻掩、她的左耳有一颗痣。
那天划在她身上的所有裂口,都被完善地修补掩盖,彷彿李宸海一直是那么完整的一个人。江语凝忍不住抬头看着前方那张相片,她认得她的模样,那是他们一起去同志大游行时,simon为她拍下的照片。
相框里没有囊括到的地方,李宸海紧紧牵着江语凝的手。
她天真灿烂的笑着。江语凝看着平躺在面前的躯壳,看着她面无表情的安详,想着小海果然只适合笑容。她轻轻地把百合花放在她的胸前,她知道从今往后的人生里,这股香气都不会在思念时,縈绕她的鼻尖了。她用力的呼吸,想用所有力气把这一切永远记得,但是难受淹过一切知觉。
江语凝没有勇气继续送行,她待在此起彼落的啜泣声中等人们逐渐远去。或许有些人走出这个会场,过些日子、过些年岁,李宸海终将从他们的生命里淡去,无声无息但有跡可循,毕竟人心容量是有限的。
但江语凝知道她不会,她知道自己心脏的一角被李宸海带走了,它鲜血淋漓也无法癒合,随着心脏每一次的跳动,那些疼痛就会跟着氧气一起被送到全身上下,好让她以这种方式继续记得她。
江语凝离开会场已经是傍晚的事了,她在外头遇见李宸海的母亲。整场告别式李母都表现得相当坚毅,儘管悲伤她也没有在女儿面前掉任何一滴泪,她不想要她走得不安心。
然而此刻她却紧紧抓住李宸煒的肩膀,像一个无助的小女孩一样嚎啕大哭,「宸煒,那是姊姊,你不可以没有感觉,不一定要哭,可是你不能没有感觉……」李宸煒空洞的眼神和呆滞的表情彷彿在宣告着他不在乎这里发生的一切,但是江语凝却觉得他淌血的指甲和额头红肿的裂口,在这一刻却比眼泪还要绝望还要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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