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胧、陆 饵(2 / 2)

月色朦胧 禪狐 4924 字 6个月前

    李嗣把他各种表情尽收眼底,歛回目光走开,转身时轻吐两字:「傻瓜。」

    段豫奇听得清楚,明明是那么淡然的回应,他却觉得有点高兴。吃完饭之后他开始上网和同事间聊,关切一下职场变化,简称八卦。右下忽然出现一个视窗在闪烁,点开来是王騫虎,他惊喜丢个惊叹号,随即输入一串字:「阿虎!你平安吗?几时回来?」

    对话视窗里,王騫虎回他一个战队贴图,红战士比着大姆指手势,接着传讯:「你想我了?」

    段豫奇咬牙敲着键盘:「废话,没事快回来,我有事。那个随身碟别忘了来拿。」

    「随身碟你没看?乖。我很快回去,你想不想我?」

    段豫奇翻白眼,别看王学长外型健美壮硕、雄壮威武,个性其实很三八。他按下视讯键,被对方拒绝了。王騫虎说网路不稳,视讯没什么好看。段豫奇骂道:「三八个屁。我很担心你,快点回来。」

    「好。」传完这字,王騫虎就下线了。段豫奇垮下脸,没来得及问其他事,包括于蘩是怎么给他下咒的,他担心学长的安危,也想知道于蘩怎么连他都对付。

    王騫虎打从学生时期就很照顾他,他们一起去打工、见习,一起跨年、游玩,王騫虎总是领着一群学、弟妹在校园走,时光流逝,大家各奔东西,只有他跟王騫虎还在同一个圈里混,算是多年不变的兄弟、伙伴。后来王騫虎受不了主流媒体的低俗与操弄,和其他志同道合的人组织了独立媒体,对一些议题做深入报导及追踪,而他还依旧在主流媒体浮沉,儘管这样,王騫虎对他的态度始终没变过。

    或许是因为缺乏家庭温暖,段豫奇觉得要是自己有个大哥,就是像王騫虎那样吧。不过在他心目中王騫虎就是他的大哥。

    到了「旭」打烊的时间,员工陆续下班,李嗣关店上楼,段豫奇正在沙发睡觉,风扇把他上衣吹开露出平坦未经锻鍊的肚皮,隐约有些腹肌,线条并不明显,乍看白白软软的,而且一点杂毛都没有,似乎触感极好。

    李嗣站在沙发旁俯视半晌,伸手往那肚皮摸了摸,再替人把上衣拉好、关风扇,最后才把人喊醒。段豫奇睡眼怔忪举起手,李嗣有默契的把他拉起来,张口就问:「晚餐吃什么?」

    「很饿?」

    段豫奇摇头,李嗣握他的手说:「不饿就先洗澡再吃。你背上的中药贴布要换。」

    「你帮我?」

    李嗣面无表情反问:「不然你自己能办得到?」

    段豫奇抿直了嘴唇,脸上彷彿浮现三个大字:「办不到!」

    「袒裎相见能增进情谊,像日本人在澡堂互相刷背一样,就当做是这样吧。」

    「你想跟我增进情谊?你不是说自己不会对食物產生感情?」

    「就这么想被我吞了?」李嗣微微偏头,目光像有什么情绪在闪动。段豫奇顾着揉肚皮,没捕捉到那一瞬间的变化。

    三楼套房的浴室里,段豫奇被脱个精光,李嗣帮他把衣物扔洗衣篮,转身将人由头到脚扫视一遍,目光在他胯部多停了一秒,段豫奇尷尬侧身。李嗣的浴室颇宽敞,进门右侧是两个洗手台和一面很长的镜子,另一侧是淋浴间,门口正对着一个大浴缸,所以就算段豫奇背对也会被镜子照出正面。

    李嗣跟着脱光走进淋浴间,淋浴间并不小,但挤了两个大男人还是嫌狭窄。段豫奇趁机偷看回去,结果颇受打击,李嗣不仅个高子,身材也是结实精悍,虽然比不上王騫虎那么雄壮,但是饱满的胸肌、紧实的巧克力砖腹肌都没少,连背肌都练得很漂亮,真正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段豫奇虽然没赘肉,也不算单薄,但对照之下他觉得自己简直在破坏画面。

    李嗣看段豫奇缩肩往脚落挪,捉住他手肘说:「躲什么,又不是小猫小狗还怕洗澡?」他才不管段豫奇又擅自上演什么脑内小剧场,先替人卸下护颈圈,调好水温后替其冲洗头发。段豫奇就坐在旁边石台,李嗣光裸着站在斜前方,他不敢斜视。

    段豫奇乾脆闭上眼,李嗣搓洗他头皮,力道拿捏得恰好,恍恍惚惚被这人牵着鼻子走,一点也没想过挣扎,顺从到底,该不会李嗣也对他下咒吧?但他就是享受着。他怕痛,但不是不能自己洗头,也不是不能忍痛,可是李嗣主动,他乐得接受。

    李嗣把段豫奇耳鬓滑下的泡沫抹开,仔细搓洗男人的头皮和发丝,眼下这个人没有任何防备,明知道他不是普通人,随时有心都能弄死自己,这男人却闭着眼任他作为,是够蠢还是有别的原因?李嗣心中彷彿有虫在蛀蚀,悄然无声的鑽咬,刺痒痠软,但又细微隐约得让他想忽略。

    两人一时无话,段豫奇正在出神思考,忽觉下巴微温,李嗣轻抬他下巴让他仰首冲洗泡沫,接着再替他刷背,然后就各洗各的了。李嗣随意将套着皂袋的香皂递给他,自己也拿了一个旁若无人似的洗澡。段豫奇内心摇头叹气,李嗣不仅不介意他看,也不在乎,他有点挫败,不过自己这种身材确实也没什么值得看,算了!

    段豫奇草草洗完,像机器人一样要出淋浴间,李嗣捉他手臂把他捞回来质问:「洗完了?洗得这么随便,不够乾净。」

    「我觉得算乾净了。」

    「没洗乾净不准躺我的床。」李嗣坚持。

    「那我回房间。」

    「洗乾净。」李嗣拿着香皂沉声道:「要我帮你?」

    段豫奇被他威胁,心里一惊,敌不过羞耻心,只好重新再洗一遍,这时李嗣已经逕自走出淋浴间,瞧都没瞧他一眼,他莫名松了口气,也摸不清自己是怎么回事了。过没多久李嗣折回来替他穿衣服,再自己刮鬍渣,他像逃跑一样离开浴室,脸、耳朵、身体都烫得不得了。

    段豫奇坐在椅子上对笔电萤幕发呆,李嗣走到他身后忽然由后方撩起他上衣,他僵着身体惊问:「干嘛?」

    李嗣:「帮你贴上贴布。」

    「……」

    「怎么了?」

    「没、没有啊。麻烦你了。」段豫奇好想低头,还好他前方没有镜子,李嗣看不到他心虚的表情。只不过他泛潮红的身体还是被李嗣看去,李嗣若有似无挑眉,撕开贴布的透明膜贴上那微红的皮肤,抚平贴布的动作特别温柔徐缓。段豫奇也感到那动作有些曖昧,不像李嗣一贯俐落迅速的作风,手指、掌心都贴在他身上,那股凉劲转为灼热,分不清是贴布的药性还是李嗣的手温。

    李嗣帮他拉好衣服走到一旁开电脑,两人各自上网,李嗣接到一通邀约同学会的来电,通话结束后段豫奇开他玩笑说:「如果对方能看到你讲电话的样子,大概会误会你在敷面膜。」能面无表情的和老同学感性叙旧什么的,也算是厉害了。

    李嗣听出他的意思,淡淡回说:「我只是懒得做表情跟反应,不是面瘫。」

    段豫奇汗顏,这不就是面瘫嘛!

    晚间十一点半,李嗣难得这么晚睡,就寝前段豫奇点眼药水,听李嗣忽然问他一句:「你对于记者还有留恋或不捨吗?」

    「吭,怎么没头没脑突然问这个,当然没啊,她可能是想害我死的人,而且她还害我学长。」段狱奇抽了张面纸擦溢出的眼药水,双眼泛着水光看向李嗣,视野模糊,却彷彿看到李嗣朦胧的神情带着温柔笑意。等他能看清楚的时候,李嗣已经关得剩那盏触控灯要睡了。

    他趁机跟李嗣抱怨了于蘩对王騫虎做的事,最后强调道:「我之前是对她很有好感,可是还没喜欢得那么深。浪漫史一秒变黑歷史,以后不要再说我喜欢她。那么阴险的一个人……」

    「阴险不好吗?」

    「被阴的是我当然不好。」

    李嗣点头,自言自语似的讲:「那就不用顾虑你的感受了。上次潜进屋的鬼是她放的,我把祂撕得剩脑袋和腿,让鬼逃回她那里。受创的鬼不好控制,呵。」

    段豫奇看他面无表情笑了声不禁挑眉,不是没听过养鬼,但这还是头一次发生在周遭,他确认道:「你是说于蘩在养小鬼?」

    李嗣:「不,是养大鬼。」他看段豫奇又坐在床尾了,不等对方求助就凑过去把人往床里拖,顺便盖上被子。动作就和前一晚一样轻巧而小心,堪称温柔。要不是灯光幽微,就能看到段豫奇耳尖染红。

    段豫奇自问不是这么脆弱又常需要求助的人,不是谁的付出他都能适应良好并欣然接受,过去最常受到王騫虎的照顾,但在感激之馀也多少有些压力。王騫虎是他们这些学弟妹的大哥,是可靠而强大的前辈,有时囉嗦得像老妈子,还会忽然生他闷气,被关心的同时也会被念一顿。他是真的喜欢王騫虎这个大哥,但有时他寧可逞强,生病或受挫的时候自己一个人躲着也不想被大哥发现。

    李嗣和王騫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类型,表面上温煦随和,私底下冷淡平静,很少讲废话,虽然有时言语比较犀利无情,关键时意外的可靠。段豫奇已经不想向李嗣道谢,他的心情无法被感谢的言语概括,此刻他看了眼已经闭眼的李嗣微笑,心情荡漾,居然没什么睡意。

    十分鐘过后。

    一声气音:「李嗣,睡了没有?」

    「快了。」

    「我睡不着。」

    「……」

    「睡不着。」

    「要我讲故事?」

    段豫奇嗤笑一声,他问:「你要对付于蘩?」

    「你捨不得?」

    「没、没有啊。」段豫奇心虚得莫名其妙,竟然结巴。

    李嗣静默片刻告诉他说:「逃走的鬼也许半途会被其他修炼的东西瓜分吃光也不一定。于记者不见得会有事,如果她有养其他的鬼,就等她再放来吧,我不介意多吃几隻。目前只是抱着这样消极的作为,还是你想要我积极一点?」

    「什么啊你这贪吃鬼。」段豫奇没料到他是打这种主意,忍不住笑出来。听来李嗣对付于蘩的鬼是游刃有馀的,那么他请假在家也算安全吧。一放下心来,他很快就睡着了。

    反而是李嗣在几分鐘之后睁开眼,撑颊侧卧盯着段豫奇的睡相,若有所思的看了半小时之久,然后伸出手指悬在其唇上,迟迟没有碰触,却不知什么原因心跳得有些快,嗅到了对方身上和自己同样的皂香,一股稍嫌陌生的欲望油然而生,胸口燥动,某个器官也蠢蠢欲动。

    然而李嗣并没有理会自己身心的任何反应,双眸不再清澈冷然,犹豫了下,指尖细细搓揉段豫奇颈间一綹过长的发丝,叹了口气躺回去睡觉。

    李嗣清楚知道这不是食欲,或许是他禁欲太久了,有点迷乱。

    隔天凌晨,李嗣准时醒来准备开店。段豫奇跟着转醒,瞇眼看李嗣站在门边柜子前,柜子门上嵌着镜子,算是穿衣镜的功能,李嗣在镜前勾起嘴角,换了几个角度反覆练习微笑才走出房间。

    段豫奇暗自好笑:「不是偽装技巧纯熟,还需要练习?」只是他的笑容很快褪去,李嗣这样也是不得已吧。

    李嗣不是没感情,但是连他自己都不清楚那些感情意味着什么,或有什么作用,对他来说感情可有可无,不过是身而为人的附加品。李嗣似乎是从旁观的角度看待自己,甚至可能不是以一个人的立场在看自己,所以他不会刻意抹煞可有可无的感情,而是为了生存去研究这些「人之常情」罢了。

    段豫奇忍不住怀疑自己脑补过度,但也可能不小心真相了,但这确实是他和李嗣相处后所认知的部分。他对李嗣不算很瞭解,只是直觉李嗣不会害自己,要害的话早就出手了。可能都是自幼失去原生家庭,缺乏家庭温暖的成长着,而且一个人在社会上讨生活,加上同住一个屋簷下,所以產生感情投射吧。

    看到李嗣在练习微笑,段豫奇不禁想起不久之前他们初次邂逅的那天,李嗣的笑也是虚假的吗?不管怎样,他觉得李嗣笑起来很好看。

    才同住不久,他对李嗣的感觉已经越来越复杂,他觉得李嗣可爱、可怜、可恼,牵动自己的情绪起起伏伏,他无法掌握好自己的心情了。他苦笑了下,默默回到二楼休息,心里不停嘲笑自己善变和肤浅,不是才刚结束一段暗恋?怎么又对另一个人產生情愫,而且是房东先生……

    所幸这只是他单方的变化,李嗣是不会对他有什么想法的,所以才能大方的这么照护他吧。这也意味着哪天他累了,不想喜欢了,随时都能停止。想到这里,段豫奇觉得放松了些,只要不要不小心表露得太多就好。

    中午李嗣把店交给员工,轮到自己的休息时间上楼找人,他发现段豫奇在二楼客厅上网并没多想,到了晚上才听段豫奇说要回二楼。李嗣不解:「不是怕痛怕得要命?自己能贴那些贴布、能顺利躺在床上、可以自己洗澡?」

    段豫奇硬着头皮回说:「我觉得今天好很多了。不想麻烦你。」

    李嗣推了下眼镜,深深看他一眼,轻浅留了句「随便你」就回三楼。不知为何,段豫奇觉得李嗣好像不太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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