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胧、拾伍 乱(1 / 2)

月色朦胧 禪狐 5073 字 6个月前

破阵时是夜晚,妖异的空间解除,没有鬼怪產生的光亮,周围再度变得黑暗,然后云间罅隙月华初现。受困的人陆续逃出大楼,屋顶几人也各自离去,徐钧磊走在前头替抱着段豫奇的李嗣开路,蓝可枫等人在最后方跟着。

    走了二十层楼的阶梯,期间电力恢復供应,每层楼的妖鬼都消失,留下的是所有物品砸得凌乱不堪,以及人们的尸骸被埋藏或横陈其间。压抑的哭声没有间断,谁都没有因为疲惫而停下脚步,只想尽快离开这大楼。至于孩童们也在大人的努力哄骗下戴着眼罩或道具头饰,不去看那些血腥景象。

    下楼时有不少警员在楼内搜索,有人被带出大楼,外面包围许多警车和救护车,起初是因为孩童们失踪而有人报警,后来才发现大楼的所有人彷彿人间蒸发般不见了。千百人都被神隐了十多个小时,外围还有不少採访车待命中。

    外面的人看见大楼内的人宛如浩劫馀生的样子走出来也都吓住,徐钧磊一出来就被自己的保镖群围起来护住,他带着自己的人马来到李嗣面前,看李嗣怀里昏睡的段豫奇说:「送你们一程吧。」

    李嗣也不想被记者或警员拦住,大方接受:「也好。」

    徐钧磊带他们突破混乱,一辆黑色小巴驶来,徐钧磊转身朝李嗣摊开双手表示要帮忙接人进车内,李嗣无视他的举动抱着段豫奇坐进去。徐钧磊挑眉浅笑,逕自坐到前头去,车子低调而迅速的开走。

    这辆车的内装豪华,空间宽敞之外影音设备也很齐全,身高一米七的人能站直,在车里喝酒唱歌按摩脚都行。李嗣并没有把段豫奇放到隔壁位置,一路就维持让人坐在他怀中的姿势,段豫奇的脑袋就枕在他肩窝,他一手环住其腰身充当安全带,面无表情注视前面座椅背面。

    徐钧磊彷彿感觉到有人的目光穿透了座椅看来,无奈笑说:「李先生,其实你不必这么防备我。找个机会我会向你们交代清楚,包括我的事,以及那个邪教团体的事。只不过现在大家都累了,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有件事我想我必须告诉你,不知道你发现了没有,段记者他的感识和能力已经超乎常人,不是他平常表现出来的样子。在你出现之前他受了些刺激,他喊那女鬼妈,并且将最凶残的妖马击杀,当时的他样子不是人类,我看得见他身上散发金光,背上隐约有角和翼,好像一块灼烫的金子。他的灵魂在震荡,而且馀波未平,可是他的身体却不适应这种剧变。」

    李嗣环箍着段豫奇的手臂和指爪默默收紧,木然盯着前方座椅出声反问:「所以?」

    徐钧磊说:「我看得出你是早年就开始修炼的,灵肉契合得很,这就像是什么样的车适合怎样的零件和装备,须要平衡才行。可是,他跟你不同。你能照顾好他吗?这我有些怀疑……段记者的潜力应该继续沉眠,不过现在看来还不晓得他会变成怎样。要是他有异样,你再来找我,我也许能帮上一点忙。」

    徐钧磊说完,跟着保镖们坐在最后面的副秘书递上一张名片给李嗣,李嗣抬手夹着名片,随意放到段豫奇胸前口袋里,继续保持沉默。

    「李先生。」徐钧磊再度开口:「我欠你一次。今天多亏有你。」

    车子停在「旭」门口,李嗣说:「看来你也关注这里有段时日了。」

    知道对方还在防备自己,徐钧磊无奈回应:「不错,因为那个邪教的缘故。」

    李嗣意味不明低哼一声,抱人下车按电铃,铃声一停传来张姍的问话:「请问是哪位?」

    「我。」

    「天啊,你、你去哪里,艾莉怎么忽然说你要公休两天?」

    「快,开,门。」

    那头传来张姍慌忙的声音:「好、好啦,我在敷面膜。」几分鐘后她顶着一颗包裹毛巾的头出现,改敷眼膜,穿着宽松的兔子睡衣上衣、搭台客风四角裤和一双男用拖鞋。接收到李嗣扫视的目光她窘道:「不知道我睡衣裤子洗完晾去哪里了。哈。快进来吧,他怎么了?」

    李嗣进屋里,抱人换了鞋往楼上走,没有解释,张姍在后头联想起方才看的新闻,抽气惊问:「你们该不会从那栋电视公司第二大楼回来吧?」

    李嗣只应了单音,就把人带回三楼,他跟张姍说:「不要跟任何人说。有事我会传讯给你,不要上楼。」

    张姍点头表示了解,看着李嗣把楼梯间的门拉上。李嗣先将人放到沙发上,回寝室找了两套乾净衣服出来,再抱人进浴室清理。浴缸放着水,李嗣拿出私下屯的一些药材豪迈撒进水里泡着,再去锁好门,脱光衣服也坐进浴缸里,面对面望着段豫奇昏睡的面容发了会儿呆。

    半晌他想起什么,赤身裸体只包了条浴巾又走出去,回来时拿着修指甲的剪刀和刷子,坐在浴缸外给他修指甲和刷洗,边忙边念念有词,做着类似替人去秽气的动作。结束后水也放满了,他才吁气坐进去,把人轻挪到怀里搂住。

    他跟你不同。

    李嗣想起稍早徐钧磊所说的,言词间没有流露出什么主观情绪,说的也是事实,但他不以为然。他附在昏睡的段豫奇耳边低语:「就算我顾不好你,你也是我的。」他不想把段豫奇交给任何人,以前还觉得可有可无的人,现在已经变得想佔有了。他到底想拿段豫奇怎样,此刻他也不清楚,心中一些感觉和想法太过模糊,只知道自己想要这个人。

    是什么成就了这种执着,李嗣也思考过,但后来他认为原因是什么都无所谓。就算是错的,他也不会改。

    ***

    转醒时深吸一口气,闻到平常熟悉的味道,属于某个房间、某人的气息,段豫奇矇矓半睁开眼,李嗣睡在他身旁,他盯着李嗣侧顏许久,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于是伸手碰触李嗣的脸庞。

    在他把手伸出被子时李嗣就醒了,他摸上李嗣的脸,李嗣的手覆在他手背并转头看来,然后撑起上身俯视他:「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倒水。」

    「别走。」段豫奇施力将人拉回床铺,他翻身压到李嗣身上,埋首在颈窝嗅了嗅,用脸蹭着,然后抬头亲李嗣的下巴、侧脸、嘴唇,驀然顿住望着李嗣低语:「不是梦?」

    李嗣眼神温柔,抬手摸他脸回答:「嗯,不是梦。」

    确定自己是在李嗣房间后,段豫奇慢慢退开,转身背对人倒回床铺。李嗣再次坐起来,盯着段豫奇烫红的耳根心里好笑。李嗣知道段豫奇大概没睡醒,这也证明自己在他心里是有一定的地位,只是他压着自己恣意妄为有点出乎意料,而且亲没几口就自己把自己吓醒了。

    李嗣越发觉得段豫奇有趣、可爱,指尖轻拨他的耳垂,没想到他回头红着眼眶快哭出来的模样,大概是想起之前大楼里发生的事了。

    「我妈,她……」

    李嗣眨眼,轻点头:「她不会再在人世间滞留受苦了。」

    「你确定?」

    「多亏了蓝可枫。虽然他自己应该不知道,不过像他那样认真过日子的普通人,有时才是真正强大的。会修行、修道、满口神佛、通神通鬼的人,往往是人生残缺而活成这样。」比如他自身就是如此。

    段豫奇凝望李嗣面无表情的脸,一瞬间有些毛骨悚然。并不是害怕李嗣,而是许多情绪和感触翻涌袭来,这是之前紧绷过久的情绪松懈后的反应。之前在那栋大楼他必须苦撑着不能出现颓势,现在因为安全了,心神一下子恢復成平常人,忽然就承受不了之前那些经歷所带来的恐惧跟阴影。

    他听完李嗣的话,慢慢意识到李嗣为何是李嗣,正因为李嗣他的不正常才得以活到现在,毕竟还在胎动时就能避过死劫,绝非常人。眼前这个强大的人正是靠着天生的残缺而活,但这也将是他最心疼李嗣的一点,是他的软肋。

    李嗣看他望着自己颤了下,以为他惧怕自己,有点乱了方寸,立刻握紧他的手腕沉然低语:「你不准怕我。」似乎也认为自己没说服力,于是李嗣又补了句:「我不会害你。」

    段豫奇感受到李嗣的手劲不是普通的重,点头道:「可是你抓得我手痛。」

    李嗣回过神,改抓着他的手腕轻抚,面无表情讲:「刚才是意外。」

    段豫奇再度双眼泛起水光,李嗣知道他这是又想起亲生母亲了。李嗣摸他头发安抚道:「我这屋里设下九道结界,这房间也设下五道。你在这里待着,我去帮你倒水。」

    三楼的格局和二楼相仿,也有个厨房和冰箱。李嗣只是走去外头拿了之前煮的花茶,回房时段豫奇又躺回去,闭着眼不太舒服的样子,眼睫毛上还沾着细微水珠,看起来很可怜。李嗣把花茶先摆床头柜,忽地愣了下,可怜……他也会可怜别人?

    他转头注视闭目养神的男人,暗自思量,过去与人相处也会有各种情绪,喜怒哀乐,以及基本的欲望,只不过都很淡,就像极圈的气候一样,虽然有四季,可是短暂而且并不鲜明。自从和段豫奇邂逅之后,心中有许多不可思议的感觉,情绪及感触渐渐加深,欲望逐而浓重到不能轻易忽略。

    段豫奇带着睏意睁开眼,道了声谢,自己过来倒花茶喝,李嗣站在他面前深深看着他,让他被看得不好意思,他问:「你也喝?」

    李嗣仍盯着他,视线胶着在湿润的唇瓣,而后挪开眼坐到一旁跟他说:「你的潜能被激发,那是源自你的元神,但不适合你这具没有修炼过的躯壳,所以你会觉得特别疲惫,甚至会生病。这段时间你会很虚弱,最好就在这里休养,外面的事不必去管。我也会在这里,我的元神和你恰好是两种极端,可以相互调合。」

    段豫奇啜了口茶,点头消化这些事,有些似懂非懂,不过非常疲倦是真的,身心俱疲,也难怪他现在这么依赖李嗣。他问:「张姍呢?」

    「我有交代她不必上来。」

    「她上来会怎样吗?」

    「你也不希望她被我们的气衝煞到吧。」

    段豫奇有些讶异:「这么严重?好吧。不过我还以为调合就是热水加冷水,如果我们是一男一女就麻烦了吧,呵。」

    说完李嗣若有所思的斜覷他,他被看得莫名头皮发毛反问:「你想讲什么?」

    「我们是情侣,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李嗣伸手轻拈他的耳垂,用略微沙哑的嗓音细语:「也有比较快和激烈的阴阳调合。如果不是你刚睡醒,太过虚弱,也可以那样试试。」

    段豫奇再次意识到他们前两天才在一起的事,那也不是梦,当下真是亢奋欣喜得彻夜失眠,现在内心一样激荡,却也有些不安。他问:「你真的可以接受吗?我们都是男人。」

    「这问题是在问你自己?」

    「我……」段豫奇紧张得猛灌茶,调整呼吸后接着聊:「我真的喜欢你,没想到你会来救我,更没想到你那么厉害。不过我没有跟同性交往过的经验,虽然觉得感情就是这样,喜欢就在一起试试,但是性别还是有影响吧。不然性别取向什么的也不会分得那么复杂多元了,就是因为性别有关係啊。」

    「所以?」李嗣挑眉,要是这傢伙敢反悔,他就把这个人直接锁在屋里对外宣称段记者死在大楼尸骨无存好了。虽然过去他是守法公民,为了过平凡人的生活也一直都很努力,但近来这种夸张的念头偶尔会浮现。

    段豫奇鼻音哼笑了下,他放下喝空的杯子讲:「所以我觉得很不可思议啊。我居然那么喜欢你,但是你又帅又高又有钱还很厉害,这样一想喜欢你也没什么奇怪的。」

    李嗣听了非但没有很开心,反而暗自警铃大作,他试探道:「如果有另一个也很厉害的高富帅,姑且不论是哪方面厉害,你也可能会喜欢上?」

    段豫奇困顿的瞇眼、压抑打了个呵欠,他摆手回说:「好啦,我更正一下,这种条件有人喜欢是很正常的,可是我喜欢你是因为……因为你让我心动,反正你这个人就是吸引我,换作同样条件的其他人我也不会有一样的感觉。这样讲你懂吗?」

    李嗣看段豫奇努力抬头与自己相视,他眨了眨眼,慎重点头,心中无比畅快,刚才的疑虑不悦和烦躁全部一扫而空,而且有点意犹未尽。于是他要求:「可不可以再讲一遍?」

    「什么再讲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