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难道是爱】

    像一个死囚，绝望地等待着枪决的执行。三天的最后通谍期限已经过去，两个人的努力从原本充满希望的互相鼓励，到最后戏剧化地全数付之一炬，这全都是因为洛克太早向命运的雷声大雨投降，丧志的酒精换来的，是死成一片的枯黄垂叶，浪费的是霆宇坚持到最后拚命拿下的契作合约，辜负的是一份坚信洛克终将会成功的天真，失去的是一个再也不会出现的身影。

    洛克一整晚无法入眠，枯坐在前庭的籐椅上，修长的两腿晾在冰冷的栏杆上，双眼无神地望向未知的远处，他无法想像自己的愚蠢与懦弱，竟然会将自己逼上了绝境，明明坍塌的人生刚在转弯处又逢新村，怎么下一秒两脚又踏入软烂的泥淖，越沉越深，越陷越困。佈满血丝的双眼看到的景象都是模糊的，他看不见车道旁沿途迎面的天堂鸟丛，被霆宇自作主张漆成白色的围篱全变成灰色，温室里不再有通宵的日照灯为植物供暖，邮箱上的小白狗...那个被房仲业务莫名奇妙黏上的小白狗还在，洛克的心突然觉得悸动，原来这些他以为理所当然的事与物，都不是理所当然地出现的，这些都是那个傻瓜一点一点慢慢地在他的心中架构出来的，这张完整的拚图，是他们互相拥抱在水雾中的那一刻被彻底完成的。

    那一种美好，让洛克死寂的心曾经重新活起来过。那一种真诚，让洛克慢慢成癮而不自觉。那一份勇气，让洛克產生了依恋。那究竟是什么力量？莫非是洛克心中一直不敢面对的「爱」。

    「难道这真的是...爱？」洛克困惑了！不自觉地眉头深锁。

    除了从未见过面的母亲之外，洛克不曾这样思念过一个人，尤其是...男人！即便是挚友jarod，洛克也从不曾有过这样复杂的情感出现，他一直只把jarod当做自己的亲弟弟来看待。但tim却不同，这个傻瓜在他的心中，像是开啟了另一扇门，一个洛克从来不曾想过，从来不曾接触过，也从来不曾试图去探索的世界，难道tim为洛克所做的这一切，真的让洛克的心有些沉沦？有些难以自拔？洛克越企图去想清楚，就发现思绪越是混淆，这个感觉并不好受，因为他讶异地发现...心会痛，会难过，会有一股想找回tim的衝动，甚至是想要好好拥抱他的衝动，因为洛克发现自己无法再回到过去那个没有tim的废渣人生里，虽然一直想说服自己他可以没有tim，但眼前的这一切又到处都有tim的影子，tim的笑声，tim的倔强。洛克真的后悔昨天就这样让霆宇带着失望离开了，他不能接受tim瞧不起他，他不能原谅自己竟然让tim难过，他从来没见过一个乐观天真的傻瓜，被他折磨成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但是，现在的自己，又还能凭什么去把他找回来？没有了温室，没有了农地，又还能有什么资格和藉口留住这个男人？洛克的心有点难过地绞痛，他心痛的不是自己残破的命运，而是那个傻瓜不知道昨晚是否有睡好？是否还在生他的气而辗转难眠？是否又忙着开发新物件被别的屋主欺负？是否为了帮屋主卖好价钱把一双黑亮的皮鞋踩在烂泥里...？

    洛克发现自己的脑子根本一整晚都停不下来，脑中不停地绕着霆宇的一切打转，他的点点滴滴，他的一语一笑，都像烙印在身上的弋勀罕刺青，擦不去，抹不掉。

    「难道我真的爱上了这个男人？不可能！」洛克不相信自己爱上了tim，这是多么荒唐的想法，但却又忘不了他爬上木梯打算闯入的蠢样。洛克的心纠结到了天亮，没有答案！就算有，也是他不敢面对的那个答案。

    黑色的阳光从山峦间冉起，淹没了山坡，漫向农田，舖盖在眼前的草地上，一切都变成了黑白色，了无生机。一辆警车和一辆中古的福特汽车缓慢地驶进了洛克的眼帘，走下来的是一个小头锐面的拉丁裔矮个子男人和两个魁梧的配枪警察。洛克依旧呆坐前庭的籐椅上，像个僵化的石雕像一动也不动。

    矮个子的稽查员腋下插着铁板文件夹，来意不善地朝着洛克走去。

    「洛克.库柏先生是吧？」尖锐的说话声穿破了一整片诡异的幽静，对决的肃杀气氛，让后头的两个警察右手自下车后，都不敢离开腰间的枪套。

    「希望你不会浪费我的时间，我是乔治亚州新农业开发局的稽查员-paulo，我相信你明白我的来意。」

    paulo翻了翻手中的文件，纸张的摩擦声挺是恼人。

    「我就开门见山的说吧！我看了konrad的报告，你已经不符合奖励农耕的资格，我是来查封温室和农地的，我希望你就这样像块水泥一直坐着，不要抗拒，不要干扰我的工作，就这么简单。」走上台阶的paulo摆出不可一世的官架子，小小的个子，说起话来仗着工作头衔，口气像是主宰别人生死的判官，每一个字都无比刺耳。

    洛克突然站起身来，庞大壮硕的身躯和兇狠霸道的气势，让矮他一截的paulo狼呛倒退了好几步，差点从台阶上滚下。

    「通通给我滚！」低沉的嗓音，让洛克看起来更加不好惹。

    「你耍狠是没有用的，你们这种失败的鲁蛇我见多了，先想办法向政府骗到奖励补助，然后混吃等死，坐吃山空，等着农地被没收，然后又是一场胡闹的抗拒，再被警察抓进去牢里关两天才甘愿，几乎每个被我稽查的佃农都是这样，你的威胁对我来说是没用的。」两个警察互给一个很不以为然的眼神，觉得这个稽查员实在没有必要出口伤人把气氛弄僵。

    「看来你真的是欠扁，我一拳送你上西天。」这还算对你客气了，直接上天就太便宜你这张贱嘴。洛克的拳头紧握，手臂上暴露的青筋说明了他愤怒的程度。

    「你不要乱来喔，我有两个配枪的警察保护，你别以为我会怕你喔！」狗仗人势的模样实在令人唾弃，看着高大的洛克步步逼近，paulo不得不往后退寻找刑警当靠山。

    「库伯先生，请你先冷静。」其中一个年轻刚到新单位报到没多久的警察伸出左手，示意要洛克停下脚步别再走近。

    「废话少说，赶快签一签吧，我还赶着去打高尔夫球，你别浪费我的时间。」paulo伸手递出铁板资料夹和一隻笔，就是想赶快拿到签名，回去交差了事。

    「不签！给我滚！」坚定的语气，看得出洛克刚毅顽强的性格，没有什么人可以强迫得了他，做任何他不想做的事。

    「这不是你不签就没事，你不肯签，我就把案件移交州际法院，到时候你就会被宣告出庭，被州政府以控告侵占公有财產的罪名起诉，吃不完兜着走的是你，哈哈！」显然paulo有备而来，以往的经验告诉他要取回政府资產的难度，所以最麻烦的情况，就是走法律程序。

    「滚！」洛克从不针对问题回答，疯狂的怒吼一声，比晴天霹靂还更具震撼力，一股核弹的气爆威力朝着这三个人迎面扑来。

    猖秋的paulo收拾惊吓的心情，转身张开双臂，故作镇定地吹着口哨，洋洋得意地回头往车子的方向走去，高傲的嘴脸让人看了实在火大。走过信箱时，paulo左手的铁板文件夹顺势猛力一挥，碰的一声！打断了小白狗可爱的耳朵，嚣张的气势仗着两个持枪的警察更是气燄高涨！

    「你妈的，没有人可以欺负tim！」就像手榴弹的插销被拔掉的那一瞬间，洛克的怒火如火箭瞬间爆衝上云霄，他明显已经失控，那是霆宇为了洛克，自作主张黏上去的小白狗，不论当初tim再怎么白目，不论当初洛克再怎么不爽，那都是洛克一个人专属的小白狗，事实上昨晚发愣的洛克才刚开始爱上这隻凸眼捲毛的小白狗。

    洛克一个箭步衝上前去，大脚一踹狠狠地踢在paulo的腰间，骨头碎裂的崩坏声吓坏了现场的所有人，paulo大叫一声痛得全身向前扑去，趴倒在车头引擎盖上，扭曲的痛苦表情一回头就准备开口飆脏话骂人。

    「fuck！你敢…」paulo的话根本还来不及说完，洛克压上前去，左手已经使劲扣住paulo的喉咙，让他连想喊痛都叫不出声来，洛克的右手迅速掰住paulo的左手掌猛力往上拉扯，剧烈的疼痛像是整隻手臂都快要被扯下来，更糟糕的是，paulo根本被洛克锁喉喊不出声来。

    「你永远都不能欺负tim和他的狗！」洛克显然已经语无伦次，气炸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两个警察根本还没搞清楚状况，只感受到洛克的怒气，就已经来不及制止这个粗旷的流氓出手。那个年轻的警察立刻掏枪对着洛克进入备战状态，每个人的神经都紧绷到不能再更紧。

    「放开他，你放开他，现在！」年轻警察大吼着。

    「不要开枪，不要开枪！」另一个资深的警察也大吼着，他知道绝对不能把事情变复杂，伸出左手示意要伙伴把枪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