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管啊,那种莫名其妙的决定。」忽地,冴的声音重新响起。
错愕的睁开眼,姫彩才正要确认他此刻究竟摆着什么样的神情时,她的视野顿时变得昏暗。
「你还爱着我,这就是你的答案啊。」隻手轻轻按着她的后脑勺往自己的胸膛靠,另一手环住她的背,冴将脸庞往她的头顶靠,「你,果然没了我就不行。」
头一次的亲暱接触,头一次感受到他怀里的温度,头一次闻到他身上好闻的香气......姫彩差一点要就这么耽溺于这份从前连奢望都不敢的暖意之中。
眷恋很快的被自我谴责给淹没,她惊慌失措的推开了冴,「你......为什么......?」
这一拥简直要让姫彩忘却那些苦痛,可她逼着自己尽快清醒。
糸师冴已经不是她曾会错意的、那个对她宠爱有加的温柔男孩了。
明明已经不是了。
「推开我以后,你接下来的梦想准备怎么办?」冴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他只是任由姫彩往后抽离了些,而他很快的追着将额头抵了上去,「看着我以外的人怎么可能感到满足啊。」
连移开视线的机会也没有,于是姫彩放弃了挣扎。在咫尺之间感受到头顶的鼻息,与冴相依的她瞇起了眼,「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不懂......」紧抿着唇却还是止不住曾经歷过的难受涌上心头,她失神的拧起眉,「要我消失的人......明明是你......」逞着嘴里的麻与胸腔的疼,姫彩好似要大叫,却又颤抖的说道,「碍眼又麻烦的东西,明明已经要如你所愿的消失了啊......!」
直到现在,姫彩依然认为就像冴曾经说的那样,她好似要在对他的情感里溺亡。
然而,冴只是挑了挑眉。
「......如愿?」他伸出的手抚上了她的脸颊,「刚才,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在这里吗?」不过是稍微动了下指尖,就拨弄起她一丝又一丝柔亮的白发,冴捧起她的脸,「我只是来见我喜欢的女孩子罢了。」
连思考的时间也没有,神色茫然的姫彩本能的立即大喊,「你骗人......!」话语从耳里传入心底之时,一直珍视不已的情感被这般挑起的她面露哀色,「你从来就没有爱过我,从来就没有,一直都只是......只是我单方面而已......!」
她曾经能把冴的表情与举动解释为对她的情意加深,但是,她已经知道那全都是自己的错误解读。在死命的将过去的种种以这样的逻辑全部否定掉以后,她不得不去接受她与冴之间什么也不剩的事实。
一直很想听的话在这种时刻实现,对姫彩来说彷彿是在考验她的脑袋到底清醒了没似的。
这一次,又要怎么将她的心神全部骗去呢?
「你不要同情我,也不要用这种方式安慰我......不管是出自什么理由,我也根本想不透你为什么这么做......」即使是谎言也确实让心头產生了怦然,认为自己无可救药的姫彩这才终于无力阻拦眼角的溃堤。她缓缓的、轻轻的又发颤的说道,「再这么下去的话,我......会以为你说的是真的......」
她如此无声的哭泣,这还是冴第一次见着。
记忆里,每当姫彩哭起来的时候,那可是谁都阻止不了的折腾。她总会嚎啕上好一阵子,总是只有冴陪在她身边时,她才会慢慢的稳定下来。
果然,冴无法接受从头安静到尾的姫彩。
双唇微张,他将身子与她分开了些,「所以我不是说了吗?就是那回事。」
匆匆的、柔柔的又平和的在姫彩的额上落下一吻,吻的他目光深邃,吻的她防备崩落。
肩膀一颤,诧异在眸里化开喜悦,姫彩瞪大了眼,一时之间都不晓得此刻的眉拧着的是忧是喜、是惧是羞。
「你......不是也说了一直都觉得我烦吗?」
「是啊,因为我的关係寧愿让才能被埋没的你,蠢到让我烦躁不已。」
像是忽地被训斥了一顿似的,姫彩愣了会儿。在她忆起所有过往冴试探性的要她遵循心底的衝动时,他微微垂下了眼帘。
「看吧,只要不执着于我,你的才能就会理所当然的被认可,你也就能朝梦想更进一步......但是我想错了。」连手掌之下的空间都嫌碍事,冴伸直了指头,让掌心得以和她的双颊贴合,「在接触过世界以后试着修正了梦想的你,得出的答案依然和以前一样贪心,打从一开始这就是你最根本的自我吧。」他轻轻以拇指抚过她的脸,「我明白了啊,儘管像以前那样笑吧,姫彩,我会奉陪到底。」
指尖抹去的是滑落的泪珠,姫彩眨了眨模糊的眼睛,眼前神色柔和的冴却十分清晰。
她先是迟疑,而后欣喜,最终思绪紊乱了起来。刚才的所有字句确确实实的传入了她的耳里,她的质疑也的的确确被他给一一回应,这是她做梦都不敢如此大胆的景象,但是,却又并非一点真实感也没有。
姫彩怎么会忘呢?糸师冴从来都是个好强的人。那样子的他,是不可能甘于作为她展露才能的绊脚石的。
而这样的推论导向的是她在他的心里始终有着在乎的份量。
这回的放弃挣扎,不再是因为力量上的悬殊。姫彩眸里的惊愕少了,垂着睫毛的她伸出双手、轻轻的以指头勾着冴的衣摆,「......太奇怪了啊,你说话应该总是不好听才对。」
看着她那既像是想好好的微笑却又因受了伤而小心翼翼的落寞模样,冴在不知不觉间已轻抚起她的后脑勺、再一次将她的头往自己的胸腔按。
他好久没看见姫彩开怀的笑了。
其实他早就已经清楚,欣赏、嚮往、恋慕着他的姫彩看起来是最开心的,那也是在他不思考足球时能够佔据他脑海的唯一。
之所以秉持着优美的破坏,正是因为知晓破坏的优美。
他与她之间,不应再有谁输谁赢的平衡,自始至终都只有相互理解的对等。
「你还记得你第二个梦想吧?」
「嗯。可是现在说这个......?」
「不尽快开始不行啊。」
经歷一连串的情绪起伏后,姫彩纵使再怎么感到突然,她也决定安静的等待冴的坦白。
试着再一次相信——冴从她的不语之中读出了她的决定,这让他更加肯定原先的计算有多么不切实际。
就只是那样放着,怎么可能会好啊白痴。
为了实现梦想而踢球至今的道理如此简单,他也在中途修正过目标。要是他真等到成为第一以后才回过头来看向姫彩,这才发现她已然选择其他道路时,那可就太迟了。
早已不是理性的用「不适合」就能草草带过的热度。那是在见过世界以后,依然深信自己能够、想要拥有的热意。
「你啊,是打算跳过交往直接结婚吗?」在姫彩抬起头来、睁着紫藤的大眼看着他时,冴就这么平静的注视着她的眸子,「或许梦想还会不断修正吧,在到达终点前如果没有亲身尝试的话也不会知道该朝哪个方向调整......」他再度隻手捧起她的脸庞,「所以,在成为妻子以前先成为恋人吧。在你更加理解我的这段期间,足以让我把『厌恶』这个答案翻转了。」
那双眼看上去依旧冷漠,实际上却因夹杂在其中的柔情而变得清澈无比。记忆里的景象与眼前重叠,令姫彩的双目与之相映儿闪烁。
论想错,她也不遑多让。这个追逐着包含了她在内的梦想而熠熠生辉的少年,一直都如她过往「看见」时那样的正确无比。
这一切从来就没有变,无论是冴还是她都是。
伸出了手,姫彩同样抚上冴的面颊,「那你已经得修正目标了......」喜悦掐断了伤感的源头,最后一滴泪自眼角滑落。她仍不习惯的拧着眉头,唇角却终于忆起微笑的弧度,「重新爱上只需要一瞬间就可以了。」
一瞬的惊讶闪过,随后,冴的神情很快被她这番一如既往给抚平。
就像他踢进的那一球点亮了她的眼,就像她勾起的那抹笑刻进了他的心,他们俩都在眨眼之间认定了何谓不凡。
那是属于自己的不凡——紧紧的相拥着,一对新生的情侣正体会着彼此的胸腔传递而来的未来。
静静的,又是如此喧嚣。
「真的不和伯父伯母打声招呼吗?」
「啊啊,搞定护照以后马上就要回西班牙了。」
机场里头,拖着行李箱的冴在登机以前和姫彩作最后的道别。
扣除临时起意加上的法国行程,原先预计好的则是为了护照过期一事前往日本,冴也只是打算在接受採访后便重返西班牙练球,他本就无意离开西班牙太久。
是时候该离开法国了,这也意味着他与姫彩久违的会面到此结束。但是这一次,围绕在两人之间的并非是忧虑与伤感。
「这次终于知道你什么时候离开了。」
「你还会知道我什么时候回来。到西班牙会打个电话给你。」
言谈之间尽是轻松,冴与姫彩别过的时候,她允许他带走的是她的浅笑,再也没有一丝哭啼。
那画面都还没来得及安放于心底,只见向前走了几步的冴又回过头来往姫彩那儿去。
「怎么......呜......」才正担心他是不是有什么遗漏了,姫彩话都还没说完,便也不用说出口了。
要说是赶着搭机的合理化也好,是初次的羞涩也罢,冴在姫彩毫无防备之时于她的唇瓣上轻啄,随后很快的抽离,留下彷彿还未能从他的碰触里缓过来似的姫彩自个儿满脸通红。
「冴......」她抬头看向他,眸子晶亮的就像是在说他狡猾,抿着的唇却又毫不掩饰的透露着对方才温度的眷恋。
她那副丰富的神情,令冴微微瞪大了眼。而后,他的面上头一次扬起了只为了她而绽开的好看弧度。
在世界的舞台会合后笑给她看——姫彩记起了这个小小的约定,在讶异于他还没忘记这件事以前,这样的想法很快被盖过。
糸师冴他从来没有变,一直,都在心底细数着他们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