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学温鼓励似的莞尔。
随着湖上的叶子被抹了层凡戴克棕,林漉辰继续说道:「而且,我们家无法接受同性恋。」
「观念还是可以被改变。」
「未必,那种观念是根生蒂固的。」他看了蓝学温一眼,无法理解他那彷彿从没被打过脸的自信,「他们完全没办法接受那么奇怪的事,让我留长头发又乱染色已经是极限了。」
开始留头发之后就从来没有和解,他们总是在争吵,争吵之后没有结论,就被他强硬的关门声截断,从此他的性向跟私生活就一直被询问,他们说希望他可以当个正常人,却又不相信他说自己是正常的。
随着时间过去,怀疑只有日渐加深,让他越来越不想回家,因为一见面就会吵个没完,只比他要读美术系吵得不剧烈了些,没有解决前地板上的陶瓷跟玻璃都别想消失,他总是在那些破口大骂路过自己的耳朵时,想着下次要在商场多买些盘子,摆在生气的人没办法随手搆到的地方。
他希望他能懂他的意思,但显然他们之间存在着深深的鸿沟,蓝学温平静的望着他,「那也许是因为你们没有好好沟通。」语气轻松的像是在说因为不吃饭才会肚子饿,是啊,肚子饿只要找个食物咀嚼吞下,如此简单,但沟通并不适用于同个道理,那不似函数投出一个因就会得到一个特定的果。因为沟通这件事本身明明是人类的天赋,可以善用的人却寥寥无几。
林漉辰不打算和他讲太多,偏偏蓝学温一直不是会善罢甘休的人,他的视线又从苍白的手回到那张令他倾心的脸,没有办法控制想触碰的念头,可以的话真不想再去管是否得寸进尺,就这样紧紧将他拥入怀里。而这次他不安份的视线没再被制止,最细的那张水彩笔是突然落在地上的,林漉辰开始剧烈的咳嗽。
蓝学温立刻站起来,轻轻搂住他的肩膀,「还好吗?」他问,林漉辰只是摇头,不知道是在回答问题还是拒绝怀抱,他捂着嘴,咳到全身的力气都没了,还是想要把蓝学温推远。
「不要碰我。」连蹙眉看起来都十分无力,他想弯下腰去捡笔也被蓝学温抢先了,林漉辰受不了自己这副模样,也受不了自己臂上愈握愈紧的那隻手,他知道一切都不能再这样下去。
「我说放开。」他瞪着蓝学温,顺手揪住他的领子,好确保他每个字都听得清楚明白,「给我听好,我已经有女朋友了,你最好是快点死了这条心或者就滚远一点,我们之间不可能,懂吗?」
蓝学温眨了眨眼,毫无困难的反驳,「但是你不喜欢她,不是吗?」林漉辰开始后悔没有把他的领子扯到难以呼吸的程度,他就这样一直说下去,一句比一句还要糟糕,话语一路都没有遮拦,「你不喜欢她却跟她在一起,然后跟她互相折磨,让她每夜都哭成那样,还是觉得维持现况很好吗?」
他第一次听到这么理所当然的说教,而且还是比自己小三岁的人。
慢慢的林漉辰放开了手,不是因为愤怒,也不是因为他妈的羞愧,他知道蓝学温所说的都是对的,但现在心里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疲惫,他太累了,好像打从出生以来的疲惫都被打了死结绑在他身上,让他沉沉的拖着,又层层累加,若想要忘记这些狗屎寻求虚假的解脱,最快的方法就是沉沦,任何形式,任何方法,沉沦。所以说他其实不在乎他的所作所为是否败德,因为早就已经麻木了,没有所谓罪恶感,没有羞耻心,没有道德,也没有神。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害怕自己在蓝学温说那些时竟然一点感觉也没有。
「就算是那样,我也不会喜欢你。」
只有一个选择的问题,自然不会有所谓的差别,刘安诗受到的伤害已经够多了,每一道伤口都还在流着血,明明从头到尾都只是个无辜的人,他却毁了她的青春,她的现在跟未来,还有她的微笑。只看对错而无关乎情感的话,他别无选择,他就是犯错了,那个错没办法弥补,所以才要用一生来弥补。
蓝学温沉默了下来,思忖着他的每个表情,每一句话,他想要知道他的感觉,还有他到底在想什么,但一看到那张憔悴的脸,蓝学温发现自己真正想问的还是他的身体状况,只是这次他依旧在他还来不及问的时候就走了,留下修改完那温和绚丽的一张水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