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封、除旧佈新。(1 / 2)

一成不变的日常,每分每刻都应严格遵守是她的信条。

    昨晚下雨略带溼气的空气随风吹来有股寒意,骚动鼻腔。

    脚底下的木製地板不时错动,造成嘰嘰喀喀──杂音此起彼落,令人闹心。

    专心致志,心无旁鶩。长期修行内心早已习惯各种状况,这小小插曲并不影响园田海未的弓道晨练进度──宛如广阔海面起风,只在表面轻轻掀起一波涟漪又马上归于寧静。

    平顺呼吸,束起的海色秀发随风而动,闭上眼专注感受风的流动。

    这时天地间似乎只剩下自己,以及……远方那看似遥不可及圆靶上的目标一点。

    风一止,顿时睁开清澈又深邃的琥珀色眼眸。蓄积已久的箭脱手,以破空之势凌厉飞出──正中红心。

    「多谢指教」

    结束修行前的跪坐冥想,完毕。

    双手放置大腿、压低身躯,对着每日修行的道场发自内心感谢,便收拾往更衣间移动。

    脱下道服,简单淋浴。换白衬衫扣上一颗颗钮扣、长裤系紧腰带,领口上翻方便打领带,套西服外套、戴好帽子。

    在镜子前理了理标准蓝灰色制服服仪,拾起掛在墙上的邮差包。

    向父母问安,便牵着配给的大红色邮差车步出木质大门,一跃而上往辖区各邮筒迈进,此时是早晨六点半。

    拐弯一直线行进,抵达辖区内其中一只邮筒所在的街,顺手拉起袖子查看腕上手錶──七点。

    甩了甩衣袖整平、双手再度操纵龙头,也预告了即将经过一间製衣舖,特意停止踩踏、任着脚踏车自然向前滑行,直到摩擦力几乎阻挡车子行进,才放下一隻脚剎车。

    抬头,压着帽子后半段、扩大视野见到衣舖二楼的范围,入眼先是那偌大的招牌──南时装。视线往边上移动,紧闭的窗户被缓缓推开,纤细白皙的手指抓上窗缘。

    「噗──」

    噗哧一笑。知道失礼,马上轻咳止住,恢復以往的正经。

    「贵安,南、さん」

    不管用。当海未看到硬是要艰难起床软趴趴地倒在窗边的南ことり,那紧绷、严肃坚毅的脸庞就难以自制地放软。

    「早安,园田さん~」

    无法挣脱睡意与意识互相打架,任由眼皮任性地遮住那温润柔和的眼眸。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ことり随时会再度睡着。「今天也很早呢!」软呼呼的温柔声线,现在听来更加轻飘飘,虚无飘渺。

    意识要输了吗?想为ことり加油的心情也油然而生,背脊顿生冷汗。

    「唔……ことり得要起床了。园田さん,今天也要加油喔!」

    嗯,战胜睡意。眼睛虽然还张不开,但ことり成功使身体妥协正常运作能坐起身缓缓挥手,应该对这样的努力给予犒赏吗?

    「嗯,你也是。天气开始转冷了,快进去」

    「是~掰掰~」

    当然只是想想,并不会执行──海未脸上掩不住扬起的嘴角。朝着楼上的人挥手,脚蹬地些微向前滑行,踩踏使轮轴驱动车子往邮筒行进。

    堆积如山的信件篮车,相同制服的人们在其中来回穿梭──邮便局内,多数的邮差都还站立于自己的岗位俐落将信根据路段、巷弄粗略分类丢进分信格。

    「今天没有……吗?」

    从分信格取出负责的区信,仔细基于送信路线、完成排信工作的海未轻叹、自言自语。

    放好信件,出了局跨上脚踏车向后转了一圈踏板,正要啟程。

    「园田,最近笑容比较多囉」

    蓄势待发的齿轮转动,硬生生随突然的肩膀轻拍而停止。

    转过头,映入眼帘的人整整高出海未一颗头、肤色在风吹日晒下呈现健康褐黄略偏黑、手脚粗壮有力。宽阔的上身让局里派发的制服都绷得紧──在胸前、腰际留下一条条皱痕。橘色俐落的发、延伸至耳根的满脸络腮鬍佔据那大半圆脸,帽子拿在手上──显露鲜黄色的眼眸以及底下深邃的黑眼圈。即使如此,仍掩盖不了眉宇间带有的狮子气息──甚有威严、虎背熊腰的大叔。

    「星空前辈,你才是比平时笑得更欢快了吧?」

    星空雷一朗听海未四两拨千金拋回的话题,面色一沉、捋一捋鬓角鬍鬚。

    「哼嘿嘿,是这样没错」卡痰顺了顺喉咙,发出奇怪的低沉笑声。

    ──完蛋。海未发觉触到雷一朗那不妙的开关,心灰意冷地想。

    粗壮大手的主人不安分从怀里掏出一张薄纸片,眼角不知道垂到地心哪里去?

    「凛ちゃん半夜哭醒,没人发觉。孩子的妈睡姿比较豪放又睡太熟,然后我就被踢下床醒了过来──」

    明明不是在说什么愉快的事情,雷一朗却心花怒放得令人匪夷所思。

    「赶紧抱起凛ちゃん走来走去安抚,一逗她就抓着我的手指,笑了」

    方才散发的威武之气,到此似乎都通通付诸流水了。

    只见他大吸一口气,「超可爱~」音量之大,引起邮便局周遭要提早出门吃午饭的其馀路人侧目。

    明知故犯。

    海未轻拍了拍额头扶住、暗自在心中叹息──深知前辈上月初喜获爱女,逢人便大大炫耀一番。

    不该把话题丢回去。

    后悔,几个简单的字不足以表达她复杂的心情。

    「园田,你肯定懂吧?凛ちゃん有多可爱~」

    二话不多说,雷一朗强硬展现手上,海未数都数不清看过几遍的薄纸片──长期且频繁触摸而被汗渍浸湿放软而轻易揉皱的照片印着的背景是一床纯白被褥,上头因重物压出深浅不一的摺痕。

    留下床铺痕跡元凶便是安详睡着的可爱婴儿,也是雷一朗最宠爱的女儿。

    海未掐指一算,前辈与自己一碰面便炫耀女儿多可爱,如果照三餐见面算下来……从凛出生的十一月初至十二月中──约莫一百三十五次了。

    真是个笨蛋父亲呢。

    「好好,非常可爱。时间不早,我要去送信了」

    哪里能逃出前辈的眼。海未推託敷衍的语句,并没有惹雷一朗生气,他注意到更深处──后辈无奈的笑容中带有一种淡淡哀伤。

    「……抱歉,没事吧?」

    赶紧拍住海未的肩,表情写满担忧。

    「已经很久了,可以的。」

    缓缓放下肩膀的手,知悉其中的关心海未努力扬起一丝笑容、深深一鞠躬。

    「这样啊,快去吧」

    雷一朗并不多问,推了推海未肩膀催促骑车离开邮便局大门。

    绕过所有辖区将信派发完后,第三次绕过平时最期待行走的那条路,海未有些紧张。

    理应来说,可以提早下班回局并没有任何奇怪之处。

    只是她在某户人家送信看到小孩在庭院打扫──明明寒冷却还是玩水玩得不亦乐乎的景况,想起随新年将至似乎该大扫除了。

    同时,脑中第一个浮现的便是ことり那柔弱的身影──记得她是一人居住又是老闆,怎么有多大空间时间打扫呢?又想起经过ことり家前,满箱布料清出散乱堆放在店内,未见人影、现在想来大致是一人在忙碌大扫除之事。

    稍微……去帮忙一下,也行吧?看着錶,下了如此决定。

    ──园田さん,没有要送家里的信,还是特地来帮ことり吗?谢谢~

    一路上偶尔放空,海未一直停止不了,对于ことり那欢欣雀跃的妄想而不自主傻笑。

    破廉耻。晃晃脑袋,甩开念头在心中暗骂几声。

    助人为快乐之本。深知不能带有不正当目的帮助他人,有失武士之道。

    只是有点担心、担心ことり并没有其馀非分之想──像是没有送信就见不到她有点可惜之类的念头,一点都没有……好吧,多少有。

    海未内心各种纠结打架,些微承认想法后,反而加速调整好心态。

    幻想的终点正好是目的地──接近ことり店铺前,海未快速踏地紧急剎车不发出一丝声响,车辆因惯性前倾的衝击让屁股发疼。

    并不是要给予ことり什么惊喜,而是──

    「真姬ちゃん,谢谢你的帮忙唷(˙8˙)~」

    手放在一位比她稍高的女子肩上,ことり靠上那人──几乎零距离接触的面颊。

    「不用、客气……」

    ことり离开后笑了一笑,对方则是不停捲着艳丽緋红的发尾。

    暂时停止呼吸。虽然不能直接看到两方正面的作为,但推测那店舖前两道身影如此亲近,让海未不住唰地红了脸颊──似乎看到ことり在跟别人亲吻?

    「……园田さん?」

    直到那女人道别快走离开,海未还愣愣地看着已经不见那从头到尾都背对的緋红身影离去方向,连ことり呼唤都未曾发现。

    「园田さん!」

    「啊,是!」

    大喊让海未猛然一颤,扶着脚踏车都往旁歪斜赶紧拉正。

    见着海未出神的作为,「呵呵」ことり不住轻笑。

    「园田さん,怎么会在这里呢?是有信吗?」

    现在才三点,ことり对海未的出现感到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