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ことり多了一项新兴趣。
不过,说是兴趣着实奇怪,应该有更适合的词汇……或许更可以说是一丝雀跃、一份期待──那份深深盼望邮差到来的心情。
从遥远的另一方寄来未知内容的信──从信箱取出来到拆阅前的既期待又怕受伤害。拆开阅读那一刻反覆观看、摩娑充满温度的痕跡、内心的悸动,可能是欢欣雀跃、可能是痛哭流涕……体会复杂心情的种种,都是收信的乐趣之一。
但是,ことり的情况则有些不太一样。
热气翻腾、熨斗的蒸汽喷发扑脸,首当其衝的轻柔发丝便会向上飞扬。不久,耳边隐隐传来嘎吱嘎吱──齿轮的交错转动。
立即停止手上工作,关掉、立起熨斗、放下烫马,清空布床桌面。迅速俐落在烫整摊平的衣服上压几块大理石、如定在十字架上牢固。
拍打衣服、棉絮就受惯性飘落。ことり如名字般轻快地走向门口,完全踏出店前还特地倒退几步到客人试衣的全身镜整理一顿仪容。不需看镜面反射出来指针相反的鐘──那是精准的三点半。
鸟毛天线二十四小时不停止营业,肯定是学自便利商店。
「开玩笑的啦~」调侃被热气扬起的前端毛发,压下。快速顺过那细长柔软的亚麻色发,衣服拉平整齐。前后打量,至臻完美才满意地点点头,朝门口走去。
甫一碰上门,脚踏车支架立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门半开的缝隙向外窥视,角落信箱便见一人打点侧背袋内信件,身上穿着笔挺蓝灰色西服──依旧烫整而毫无皱褶。
伊曼努尔?康德。
当然这并不是说她右肩略高于左肩,有着一颗大头──早期欧洲音乐家捲捲头白发、宽阔而高的额头、波浪型高扬的眉毛与明亮的蓝眼睛总结而组成的庄严形象,对一个二十出头的女性也着实失礼。
而是太过准时了。精准到认识这一月来在ことり家门口停下送信,一定是下午三点半。
仔细一瞧,左胸处绣着显眼的名牌:园田海未──那是一个相当吻合她沉稳印象的名字。与ことり身高相同、体型中等,总是挺直腰板、纤细却意外坚实的身材,让人觉得可靠。漂亮的海蓝色直长发随风吹拂,彷彿大海波光瀲灩呈现在眼前。
很适合。雾濛濛灰白的天空与她低头拿取信件时,由清秀五官组成看似阴鬱的侧脸──ことり喜欢的角度。
完全敞开的门,ことり踏出几步,扬起匹配温柔声音的甜美灿烂笑容。
「园田さん,午安」
听到招呼抬起头转身,海未白皙修长的手上,指节还扣着几封信──正背面全部排列整齐而方向一致。
「南さん,贵安」低沉却温和有力的嗓音,ことり很喜欢这样的声线。
「谢谢。那么冷还要送信,辛苦了」
视线交会,对上与自己相似漂亮的琥珀色双眸,ことり从海未那发寒的指尖接过信件。
「职责所在,无须多礼」
让脑袋透气左右摇动帽子、压低,如电视连续剧正直坚毅、不善表达的武士。ことり知道海未只是在掩饰害羞。
看,耳朵都熟透了。
「……还有,收平信不用特地跑出来。天冷,快进去。」
责备,海未赶着ことり往后退踏进屋,还不时注意她脚下有没有拌着门槛。笨拙却温柔贴心的举动,让ことり很是窝心,突然涌起一股小小恶作剧的心理。
「只是想要见园田さん嘛~不行?」
湿润的眼神、水光在里头流转,ことり手别在后头由下往上看──楚楚可怜的模样。
「可可可、可以,只是很冷不用把门开那么大!」
结结巴巴,听到ことり的玩笑,不知所措摆动着手。千变万化──海未各种纠结的表情如此形容,相当适切。
「等等……请不要取笑我了。」
「抱歉、抱歉,可是园田さん的反应很可爱」
ことり无法忍住的笑意溢于言表,海未发现不对劲立刻又板起脸回復以往稳重的神态。
「明天会更冷,注意保暖。还有工作先走了。」
海未叹了一口气,无奈的笑、耸耸肩表达「真是拿你没办法」,转过身把脚踏车支架踢上去。
「贵安」
「嗯,路上小心。再见」
握着龙头,向ことり鞠躬点头就跳上车沿着街道缓慢地骑走了。
指针一停留在六时,早已养成习惯的生物鐘有些失常,突然唤醒脑袋就睁开了眼。
灰暗的小房,只有窗帘微开鑽进的光亮。睡眼惺忪地揉眼窥探窗外,惊呼。
「啊~下雪了~」
昨晚下雪堆叠成的一片纯白世界,目前还继续下着小雪。
敞开窗,ことり裹紧被子像个晴天娃娃似的,探出身子注意到什么便用力挥挥手,引起下面的人注意。
「园田さん,早安~今天好早~」
「贵安,南さん。工作习惯了,还好……外头太冷,快进去」
围巾、大衣包得严实,骑脚踏车经过的熟悉身影──海未正要去邮筒收集信件,看见ことり便扬起柔和的微笑挥挥手。
「好~工作要加油喔~」
「嗯,你也是。」
简单打过招呼,海未便走了。ことり虽然听海未的话将窗户关小点回到房间,还是忍不住目送等她的背影消失。
「好,今年快要结束了。南ことり,加油!喔(˙8˙)~」
在镜子前拍拍脸颊,往卫生间移动。
「哈~」
不太优雅地伸懒腰在暖炉前打了个呵欠,看着黑白电视播放的红白歌合战进入广告时间,ことり便趴下来脸侧贴在桌面。
空空的、太空虚了,她不知道为何总有这种感觉。
早上的行程,客人接二连三地跑来取衣、试穿、修改,忙到连午餐都没时间吃、也没有步出门外,一路忙碌到晚上才完全间下来。
这个月来,第一次晚上可以好好看电视不用缝手工──新年前生意都特别好,忙完这一天,大概到年后一阵子都会比较间适,可以好好休个假。
明天预定上一个人去初诣,地点……神田明神社。脑中慢慢规划着行程,后面似乎空白。
难道是突然间下来的缘故?ことり想。
坐正,看着桌上早已写好却未寄出的新年贺卡,摇了摇脑袋瓜。外头突然传来脚踏车煞车的声响。
灵光一现,ことり知道原因了,赶紧披上外套往门口移动。
下午三点半没有出现。空虚的主因就站在外头,正要将一叠明信片放进信箱。
「南さん,贵安」
海未看到ことり露出和缓牵强的笑容打招呼,并递出手上那叠信件。
「园田さん,怎么还在工作呢?」
柔声地问,皱紧的眉头蕴含着深切的担忧,不接过信逕自往海未的手握紧。
外头的雪很大,海未的脸苍白而毫无血色,手微微颤抖、空盪盪地没做任何防护,微血管发紫布满在那白皙的肌肤。
「帮忙代同事的班。南さん这里是最后了」
轻描淡写,却无法掩藏那因寒冷而颤抖地语音。把信交给ことり就想转身往车子移动。
「等等」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