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质?」虹复诵着,彷彿在咀嚼黑莓的意思。
见到对方停下了动作,白子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他顺着黑莓的话说了下去:「没错……我们对于实验室的追捕已经累了,所以我们要带一个人质在身边。这个女孩就是我们的保险,所以你不可以杀她。」
「是吗?」
面对虹的怀疑,白子反问:「你不相信我吗?」
「没有!」虹马上改口,「我没有不相信公主!真的、真的!我只是担心……我相信公主!」
虹立刻收起了刀子,想要将费黄从地上牵起来。面对直到方才都想杀了自己的虹,费黄根本不可能放下戒心。少女发出急促而细小的悲鸣,黑莓见状立刻抢先抓住对方。
「我来就好了!」她说,一边将对方扶起来。
费黄小心翼翼的靠在黑莓身上站起来。她的腿还有点发软,不过并不构成问题。她拍了拍担心的儿久,挤出一个放心的微笑。
然而想到自己居然是被白子等人拯救,费黄不由得心情复杂的看着对方。
不过白子并没有接收到少女的视线,因为虹正喋喋不休的与他说话。
「我也要跟你们一起走!」虹决定道,但是白子否决了。
先不说虹是敌人,光是他难以捉摸的个性,对还要管理一群人的白子来说,无疑是自找麻烦。
「我不能带你走,」白子说着,又补上一句:「你也不要跟上来。就像我之前说的,如果你跟上来的话,我们会很困扰的。」
「可是,你让费黄跟你们一起走了!不公平!明明我比费黄更想跟你在一起的!」虹有些不服气。他看了一眼费黄,几乎是忌妒的说:「我也要一起走!」
白子再次强硬地拒绝了。见到对方怎样都不答应,虹鼓起了脸,居然挤出了几滴泪花,这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不要不要!我要跟公主走啦!」明明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却像个小孩一样无理取闹,虹最后威胁:「如果我不能跟公主一起走,我还是要把费黄的手砍断!」
这样一来救下费黄就没有意义了。
儿久害怕的抓住白子的裤管,再次向黑莓投去求助的目光。黑发女子烦恼的想了想,而后覆在白子耳边说着悄悄话:「他如果非要跟着我们的话,我们可以让他替我们开路。」
「但是,」白子回应:「我担心他不受控制。他一个人可以杀死一群拿着武器的军人,那么要杀死我们必然是更加轻松的。」
「他很在意你,所以你或许能成为牵制他的人。」黑莓回想方才白子与虹之间的互动,小心的推测着。
「如果说我们不希望那个女孩出事,那只能让他跟我们走。我们也不是完全没好处……他很强,所以之后的衝突、包括与怪物的战斗都可以让他去做,而且或许他会知道墙的正确方向。」
白子点点头表示知道,但是作为首领要担心的事情太多了,他不得不更加警慎。黑莓似乎看出了他的疑虑,女子沉思了一会,最后说:「我知道你在担心甚么……但是现在看来是你不答应他的话,反而会让自己进退两难……虽然我不想这么提议,不过如过你担心他会伤害到其他人、或是会对我们的计画有甚么影响的话……就利用完后把他杀了。」
「如果是你的话,他或许会毫无抵抗的去死吧。」
这样真的好吗?
白子想:『为了一个身为敌人的女孩子而要带上虹一起走,这样真的划得来吗?他强大的战力对我们会很有帮助,但是我真的能控制的了他吗?』
就算对敌人抱持怜悯,他终究是团队的领袖、是继承了朗风遗志的人,团队利益才是最优先考虑的项目。
白子看了一眼费黄,少女只是低着头不发一语,而虹则是无趣的四处张望。
对方鲜红的、微长的头发随着对方的摆动而在光下跳动着,彷彿是某种背德的诱惑。
如果再也看不到的话,自己肯定会很难过的吧。白子无意识地想,没有注意到自己想法中参杂了私心。
他点头同意黑莓说的话,「这应该是目前最正确的选择。」
白子带着虹与费黄回到聚集地后,除了儿久的母亲露放心的表情,其他人的脸上都充满了震惊与恐慌。
「你是认真的吗!?白子,你在想甚么?」木英第一个跳出来质问,他原本以为两人只是回去确认尸体的变异情况,却没想到两人居然带了实验室的人回来。
身为群体中算是有点分量的人,他自然是负起质问的工作。
「这个女生是我们的人质。」白子挑选着说词。他并没有打算说出全部实情,这是他与黑莓讨论后的决定。
「我们回去找儿久的同时刚好遇到他们两个,」白子看向虹,对方很开心地朝他挥了挥手。
如果我也能那样没心没肺的就好了。白子忍不住担心自己的说词无法令眾人信服,这样会变得很麻烦的。
「这名少女是属于实验室的重要一份子,我跟黑莓认为她能成为之后与军队对质时的筹码,所以才没有杀掉她。各位想想,我们的目的是尽快到达墙并且从墙中离开,没有精力一直应付追来的军队。基于以上的考量,我们认为应该抓一个人质来牵制军队的行动。」见到一部分的人似乎稍微被说动了,白子便再接再厉:「而且,有了这傢伙,我们或许能知道墙的正确方向,这也加快了我们逃出去的速度不是吗?」
「我不知道。」白子的说法很诱人,木英看向费黄的眼神却依旧充满敌意:「搞不好是相反也说不一定,毕竟我们从来都是被追捕的一方。今天算是好运,有这个红发怪物愿意帮助我们。谁知道实验室有没有办法知道我们的行踪,他们的工具永远都会比我们先进,所以我们也只能向朗风说的一样小心再小心。你有甚么证据证明这个女人对我们的好处大于坏处?」
「黑莓有搜过她的身,她没有发现任何追踪器。」
「对,我搜过,我连身上的伤口都检查过了,确定她身上或是身体里没有任何追踪器。」
「好吧,那姑且先相信好了……」身为团体中重要的两个人都保证了,木英在怎么不同意也只能答应。然而他又指向虹:「那这傢伙又是为甚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傢伙与这个女人质不一样,他可是拥有强大攻击力的妖怪!若是他突然想大开杀戒的话,我们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白子你们刚才也看过的吧,这傢伙凭着一个人的就杀掉了令我们棘手的怪物与军队,若是他有那个意思、或是说实验室的人与他联络、打了甚么暗号给他,而让他杀掉、或是抓捕我们,那根本是轻而易举的事。对此,你是怎么想的?」
「我只听公主的话喔?」
面对木英完全合理的质问,白子正打算解释时,虹却抢先开口了。除了白子,其他人都对虹的话感到迷惑,纷纷交头接耳地问公主是甚么。
其中自然也包括黑莓,她看向白子期待得到一个解释,可惜白子只知道虹是在说自己,却还是不明白虹为甚么要叫自己「公主」。白子期望虹能给出一个答案,对方只是看着他露出满足的表情,并没有解释的打算。
没办法,白子只能以自己了解的角度去解答眾人的疑惑:「虽然我也不确定,但是可以知道的是这傢伙是站在我们这一方的。」
「从方才的战斗应该就能看出来了。他杀死了那么多实验室的人,就算想回去,对方应该也不会轻易的让他回去吧。」白子说:「从他们的表情来看,这肯定不是预谋好的,所以他跟实验室有计画这件事就算是排除了。再者,就像是木英你说的,他的战斗力是我们所有人都望尘莫及的,虽然说这对我们来说是份危险,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不也表示实验室的人无法将我们抓回去吗?」
「是这样没错。」木英同意白子说的话,但并没打算改变想法:「可是我们无法掌握这傢伙,别忘了刚刚他可是将军队的所有人都杀死。不管他甚么时候有了背叛的心,这傢伙原本都是实验室的人吧?有这样前科的人,我怎么样都不放心让他待在我身边,谁知道他甚么时候又会背叛我们?」
他说的没错。黑莓与白子互看一眼,但是他们又不能实话实说。
『不让虹跟随的话,费黄就会被砍掉双手。』就算这样解释,然而实验室一点好感也没有的眾人是不可能会对费黄有同情心的。
但是该怎么样才能完美的解决这项议题呢?白子苦思,虽然一脸镇定,实际上却束手无策。
好在这时,虹说话了:「不管怎样你们都得让我跟你们走喔。」
「如果你们想去墙那里的话,问费黄是没有用的,因为她不知道嘛。费黄是最近几次才被派进军队里的,墙的位置还没有人告诉她啦。所以囉,你们只能靠我了。」
儘管虹只是陈述事实,但在眾人的耳里听上去却有种洋洋得意的意味,这使他们对虹更加厌恶了。然而一如既往,虹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白子身上,根本不在乎其他人对他是怎么想的。
「好吧。为了早点逃出去……我愿意付担这点风险。」
既然虹都这么说了,木英在怎么不快也只能勉为其难的同意,不过他还是警告白子:「但愿这不是甚么坏决定。我相信你,白子,希望在有甚么不对劲发生之前,你也能不辜负我的信任。」
他贴在对方的耳朵旁说得很小声,就连站在白子身旁的虹都没有听清楚(又或是他根本不在乎)。听着木英的话的白子连眼神也没移,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既然连木英都接受了,那其他人似乎也没甚么好反对的了。反正白子是朗风的继承者,所以他一定是正确的,他的决定不会危害他们。
「反正白子会像朗风一样保护好我们。」眾人事不关己的想着,打算结束这项话题时,一道声音却挤开人群流入白子的耳中。
「我不能接受。」反对的声音响起,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开口的那名青年身上。
青年并不畏惧眾人的目光,反而提高了音量:「就算不靠着实验室的人我们也能继续往墙的方向前进,为甚么要留下这两个人?」
「我的孩子被实验室抓走了!」那名可怜的父亲看着白子,眼里混合着痛苦与不谅解:「他们囚禁我们、抓捕我们,把我们当成老鼠一般的对待,我们可是恨他都来不及了!除了我以外,有多少人的亲朋好友也是被实验室的人抓走的?这里有多少个人是和我一样对实验室心怀恐惧与憎恨的?我们不需要他们的帮助或是合作!」
「这不是合作,是威胁。我们抓了这孩子做人质是以防再次遇到像今天这样的情况。」黑莓纠正对方的说法:「况且你自己也说了不是吗?我们必须快点到墙外去才行。」
「……可是……一定还有其他方法!一定还有不必跟实验室的人同行也能找到强的方法!难道各位能接受跟敌人组队的事吗!」
「就算不能接受也没办法,因为除了实验室的人以外没有人知道门的方向!」黑莓当然知道男子在抗拒甚么,她何尝愿意与敌人同行?但就像是自己说的,想要更快到达目的地的方法只剩一个了。
「从我们逃出去到现在已经过了多久?我们根本不知道路,天知道我们在原地打转了多久、又走错了多少路,这是我们唯一一次的机会,难道你要白白放弃这个好时机,然后一辈子老死在墙内吗?」
「……是的,你说的没错。」一阵沉默后,男子总算妥协:「为了逃出去……是该这么做没错,是我的不对。」
他情绪的起伏不大,这反而令白子等人担心。因为比起激烈的表达自己的人,冷静的人总是更让人摸不透下一步。
费黄似乎想说些甚么,但是被黑莓制止了。
在不知道少女说出来的话会不会对对方造成怎样的刺激前,黑莓合理的判断不该让对方说任何一句话。
他们看着悲伤的男子不知道该安慰他还是说服他。除了因为能和白子在一起的虹以外,没有一个人是喜悦的。
夜幕悄悄的降临,将空虚的气氛变得更加压抑。意识到这样下去并不是办法,身为领导者的白子也只能提出先休息的意见:「这件事先放在一边吧,今天一口气遭遇到了怪物与军队,我想大家应该都累了。明天还要继续赶路,不管有甚么事,我认为现在先休息才是最好的。」
木材燃烧的声音在寂静的夜中显得格外刺耳,除了白子与黑莓外,其他人都与费黄保持一段警戒的距离。
他们不信任的眼神刺得费黄不自在。少女忍不住想:明明自己才是正确的、明明自己才是受害者,为甚么却得遭受宛如罪人的待遇。她埋怨的瞄了虹一眼,坐在身旁的红发青年却无知无觉的吃着白子等人今天找到的番茄罐头,费黄不知道自己是该羡慕对方还是对对方感到愤怒。
「我们的食物已经够少了,为甚么还要分给实验室的人吃……」有谁的碎语传进费黄的耳中,一想到之后不知道还要听到多少这类的话,少女就羞愤得几乎要哭出来。
「他们不是故意的。」虽然是敌人,但黑莓还是试着安慰少女:「大家对实验室都抱有一定的敌意,所以对你的态度也不太好。希望你别在意,等到我们安全的离开后我们就会放你离开的。」
费黄没有说话,反而勾起了一抹讽刺的微笑。黑莓见状叹了一口气,但她的掩藏的很好,除了身边的费黄,并没有人发现她的动作。
「我不太懂你们为甚么要帮助实验室,你们不也是被他们囚禁的人吗?」黑莓叹道,语气中有试探的意味:「老实说我根本没打算管你会不会被虹杀死,但是你救了儿久,于情于理我们都不该对你见死不救。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但是好得我们也是救下你的人,为甚么你却还是效忠实验室呢?」
「救?」费黄稍微有些反应,她冷淡而小声地说:「我根本没希望你们救我呀。我才觉得奇怪,你们为甚么不乖乖回去就好?实验室根本没对你们做甚么吧?既然这样为甚么还要逃走?我们的人会死,有一大半都是因为博士们不放弃的想将你们带回去。如果要说敌意,我对你们的敌意也不少。」
「你被洗脑了。」黑莓说:「如果实验室没对我们做甚么,那为甚么要将我们关起来?我们又为甚么要被囚禁?为甚么被带出去的人没有回来过?毫无理由就剥夺我们的自由,一点也不向我们透漏在做甚么的地方根本无法信任,在我们逃出去后居然还想要追捕我们更让人觉得奇怪,那种把人当实验老鼠的地方已就只有你们会觉得好而已。」
「就因为这样就要去追求虚无飘渺的自由吗?」费黄反问:「自由真的有那么重要?博士他们或许隐瞒了真相,但是那也是为了你们好,有谁能知道你们听了真相后会不会暴动、抑或是拒绝接受?就算告诉你们他们背后的苦心,你们又不一定能理解。看看你们为了所谓的自由吃了多少苦,为甚么要那么努力的离开墙内?老老实实地待在实验室里不是更好吗?自由这个词嘴上说得好听,实际上不过是在为自己反抗的行为开脱罢了。」
「所以我才说你被洗脑了,居然连自由的价值也无法理解。」黑莓说:「我也不想跟你继续辩下去,如果实验室真的跟你说的一样好,那你就告诉我他们的用意啊!」
费黄笑了:「告诉你我有甚么好处?我现在反而不想说了。真不知道当你们发现真相时,还会不会坚持现在的想法。」
「随便你。」黑莓也懒得去说服对方,改变一个被洗脑的人的想法是很困难的事,她根本不打算花这个力气。
黑莓最后讽刺道:「寧可待在有一个随时都有可能杀掉自己的疯子的设施,我看你脑子也不太正常。你就继续盲目相信你所谓的『好实验室』吧!」
黑莓等着费黄的反驳、或是愤怒的咆啸。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费黄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你是指虹吗?」费黄轻轻地笑了,彷彿是在嘲笑黑莓一般,少女说着:「老实告诉你好了,我一点也不怕虹。你说得没错,他或许有可能杀掉我,但这并不构成我害怕他的理由……事实上,我怜悯他。虹疯了,而实验室一直利用这一点让他去做危险的事。我看过他浑身是血,用唯一完好的手爬回来的模样……所以我可以原谅他做的一切,因为他也是个受害者。」
「但是……」她悄悄的看向白子,对方正烦恼于虹的骚扰。费黄藐视着,眼神冷酷的令黑莓心惊。
「白子……你们是这么叫他的吧?就只有他,我是无法对他有半点宽容的。」
少女最后说道:「如果他能去死就好了。」
「我不清楚为甚么那名女孩对你有如此强烈的敌意。」
晚饭结束后,白子与黑莓坐在营火旁守夜。
虹被打发去监视费黄。对方欣然的同意,动作迅速的就像从一开始就跟白子是一伙的。
温暖的火包围着疲惫的眾人,将他们带入梦乡。今天发生太多事了,就连白子也觉得脑子昏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