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当时沉卿在顾琛老家住了将近一年,后来才带回了租屋处。那时他已全然痊癒,顾琛也就没了顾忌。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跟达哥的计画顺利展开。具体发生了什么顾琛没敢告诉过沉卿。
沉卿曾说过捨不得底下人毫无价值与意义的消亡,可那次行动死了大半,沉卿真的什么都没了,而那些杀业……谁得背呢?
但沉卿还有他,顾琛想,他会让沉卿的失去都值得。不会可惜的,沉卿一点点也不会感到可惜。
新家离老家说远没多远,却也不近,隔着顾琛家那一大片稻田相望。房子概略翻了新,沉卿身上留了不少钱,当时达哥就全从银行提了出来,沉卿连银行密码都能给达哥,顾琛当时还自己生了好一会闷气,不过他又想,达哥能为沉卿坐牢,而自己肯定办不到。能为沉卿死,死是因为他不在了沉卿就会想他一辈子,但不能为他蹲牢,分别太久,不是生死两隔那种分别,仅仅只是被几条铁栏杆隔开的分离,沉卿很快就能忘了他。
当然这不过是假说,毕竟顾琛一开始也说过自己绝对不可能为了沉卿挡死。事实证明,在事情真实发生之前顾琛很擅长欺骗自己。
自欺欺人自然不是什么好事,但作为一个卧底,暂且回避私人情感的时候倒是特别管用,骗着骗着,哪天自己就信了。回忆都能杜撰了,全用手抄的歷史,构成又有几分可信?
但凡故事都喜欢带着点传奇顏色,哪怕歷史。
以后大家可能都会记得这件事,后辈们会听着顾琛卧底的故事学习,把他当成楷模。却没想到所谓楷模就是让一个替死鬼被抓,而自己开开心心抱着黑道老大回老家种田。
因此这故事主角是沉卿,主角是陈永达,但都不是他顾琛。他也不乐意当主角,主角容易死,又经常得招惹一身麻烦,实在不乐意。当个配角就好,活到了最后,挺过了寒冬,春暖花开。啊,对了。他是那淡薄鸟啊……一对的淡薄鸟。
这八年,顾琛遭遇了许多事,两边不是人,沉卿让他表示效忠时,他毫不犹豫就杀了自己的同僚,警方要他提供上交东西时,他眼都没眨就出卖了自己管理多年的七区。那里的人都很喜欢他,人人一句琛哥。可他也就是那么干了。
就这么一个毫不反抗,看似窝囊的顾琛,实则深蹲良久,一跃而起。只可惜他不是德川家康,他要的不是天下,他只要沉卿,为了美人摒弃江山。这换在那个朝代都不是好东西,但在爱情至上的哪一天,也许顾琛就能当上一回真英雄了吧?堂堂正正的,会有人歌颂他为了爱情颠覆人生。
老家离市区远。沉卿出门也不太方便,新闻天天放送刚被收押的犯人,怎么可能顶着那张招摇过市的脸四处乱晃?
于是二人家具都是网购来的,从还没搬家前就一直在订,一件一件送来家门口,也堆成了山。
网购这种事,有的东西便不可避免跟想像不太一样,好比沉卿订了张绿椅子,是那种墨绿丝绒,看着高级的单人椅,他说想放在客厅,可送来的不仅是个诡异的萤光绿,材质也不对,乾巴巴的,没半点丝绒模样。那东西上上下下沉卿看了半天,随后哈哈笑了出来。他手上还抓着纸箱的胶带,脚边全是拆下来的气泡纸,裤管捲了一隻脚起来,头上仍是夹着顾琛他妈的发夹,后来他妈妈看沉卿似乎很喜欢就送他了,他哈哈笑着,一屁股坐到了那张椅子上,「哈哈哈哈哈哈……这什么东西啊?」
也许美丽的东西总能补救一些缺失,顾琛总觉得沉卿坐上去以后那张椅子似乎一下就不丑了。
「蛮好的。」顾琛道。
「蛮好的?」沉卿瞪大了眼,「我的天啊,看看你被体制化教育给压榨出来的美感。」他拍了拍那张椅子的扶手,「这色差,这材质,……嗯不过算了。」沉卿又笑了起来,「起码坐起来蛮舒服的。上头丢个抱枕应该能好一点。」他猛然爬起身,自言自语,「我记得我还订了颗枕头……」他拉着另一脚没捲起的裤管踏进了包裹山里翻找。
顾琛静静看着,暖阳西下,很快这乡下地方就会一片漆黑,沉卿订来的那些灯具他们联络了师傅明天来装,现在整个房子就只能仰赖摆放在客厅角落那盏艺术造型的立灯了。
那种如夕阳的灯光,会把影子都拉长,日西不下,家里变成了不夜之城,终日沐浴在浪漫馀暉之中。
客厅以外的地方是永夜,床垫送来了,可床箱还没送来,两人把床垫铺在还没整理完成的客厅,身上盖着还没剪掉标籤的羊毛毯,沉卿右脚脚底板踩着顾琛的左脚脚背,踏啊踏,像踩油门一样时轻时重,顾琛任他踩着,那条羊毛毯两人来盖小了点,四条腿都在外头。沉卿扭过身体,把手缠了上来,毒蛇一般盘据着腰,他下巴卡着顾琛的锁骨,话说的含糊,「明天再一起把客厅收拾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