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女孩子们的热切目光,千切像是很习惯似的在她们上前搭话时不冷不热的应对。
以前在学校里的时候,风音就曾见过千切如此受女性欢迎的模样。她也不是不清楚他正是光顶着一张精緻的脸蛋便能掳获女孩芳心的美少年,而在赢下对上代表队的那场比赛中,更让许多人看见了他天赋异稟的才能,见识到了令风音如痴如醉的疾速,这样的千切要想没有人气都难。
她很高兴,高兴有更多人知道她中意的少年究竟有多么优秀。同时,她也意外的并不是那么高兴,產生了一种她的至宝将展示于世人眼前的不安。她未曾想过要阻挠他人的视线,明明也并不觉得自己居于弱势,相反地,能够跟上并理解那份无人能及速度带来的快感的人只有她,身处在特别之位的她应该更自信一点才是。
默默的站远了些,看着千切在前头和女孩子们说话,风音呆愣的伸出手来轻触了自己的脸颊,忆起方才未能被碰触的场景,她忽地意识到自己的不安究竟为何。
那肯定,是长久以来的不平等產生的恐惧。
她也是个女孩子,一个普通的女孩子。
「啊,从刚才就想问了......」
「后面的那个女孩子是?姊妹?还是......?」
知道她们言下之意为何,千切回过头来正要说点什么时,却见风音不知何时离他几步之远而猛地怔住。听见这番对话的她则是很自然的上前打了声招呼。
「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千切同学啊!上一次见还是在学校里,这回就变成大名人了!」笑的相当开怀,风音反常的用手肘推了推千切的手臂。
「你们是同学吗?」
「嗯,我们同一所高中唷!你们知道吗,他刚进学校就成了足球部的王牌啊!又会踢球又是帅哥,一年级的时候就在我们学校出名啦!你们看,网路上有报导的!」
「嘿欸!真的耶!」
「短发的样子也好帅啊!」
「所以遇到他肯定要搭个话嘛!那么有人气的人平常可遇不到喔?」
「真的真的!」
一下子和陌生人打成一片,风音的笑容堆在脸上,在外人眼里看来一定就是个热心又开朗的少女。但是,有一个人不这么想。
被推挤过的臂膀彷彿被灼伤似的闷热,红色的眸子映着近乎不认识的完美皮囊,那埋在发间的眉一点一滴的蹙起。
在那之后,一路伴随着的只有沉默。
率先开口的,还是那个总让周围响起银铃般声响的少女。
「......你在生气吗?」
「......没有吧。」
千切本就不是主动开话题的类型,但他更为沉默的表现早已让风音察觉到他的异样。又或者说,她其实早在那之前就发现他心有不满了。
低下了头,风音在知晓身侧之人并没有配合时依然选择停下脚步,「......你讨厌那样吧,被说成一点也不熟的样子?是我不好,对不起......」
也不过就是多向前走了几步,千切最终仍是停了下来。
他晓得风音是知道癥结所在的,这意味着她很了解他。平时听她低落的道歉他也会马上心软,但是这一次不行。
「......我不懂你这么做的意义。」没有回头,千切的面色一沉,「早上说成那样,刚才那又是怎么回事?」
他是真的生气了——风音从他低沉的嗓音能理解到这件事,更能从他并没有轻易原谅她看出他在乎的程度不一般。
她的眉宇和唇角间流露的尽是自然,平淡的找不出一点破绽,就是眸里照不出一丝光芒,「豹马你,已经被日本......不,世界各地都有人看见了吧。要说是刚踏上舞台发光发热也不为过喔。所以,名气也是需要考虑的一环......」她微微垂下眼帘,「『最迅速的赤豹』——这是说到千切豹马的时候应该要联想到的,而不是对新人来说完全模糊焦点的花边新闻吧。网路可是传的很快的喔,稍微不小心的话,就会变成那个样子了。」
因为父亲从政的关係,她从小多少有见识过媒体的力量,千切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懂她说的这个道理。可是,这和她所做的一切都矛盾。
「说了不懂你这么做的意义......!」眉头紧蹙,千切握紧了拳头转过身来,「你不想成为我的负担就是指这个?那今天算什么?在罗实的时候有谁不知道我们常常在一起吗?所以现在说那套的你到底想要确定什么?」
面对他的指控,风音看着他,却又不是那么回事。她淡淡的开口,「在大家的认知里,我对豹马你来说还是那个「开学第一天丢了直球告白后马上被拒绝却一直还没放弃的追求者」,我刚才只是展示了这个不变的现状而已,所以就算有什么流言也不会对你造成任何负面影响的。」她抿着唇、缓缓扬起一抹微笑,「你还要继续朝着世界第一攻击球员的梦想前进,我也必须为了新的目标努力才行,现阶段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我想我们都再清楚不过了。」双手交握于后背,她撇过了头,「或许,是昨天的拥抱让我稍微得意忘形的开始胡思乱想了吧......对不起豹马,我不会再这么做了,原谅我好吗?」
因为她总是管控着表情的缘故,变得好像让她露出这种难受表情的总是他。千切才刚让她不要在他面前假装的,结果却是看见了更加真挚的哀伤从她眼里流露。
他明明不是为了让她难过才这么说的。
「我不是......我......」心里的千丝万缕,此刻千切却难以好好将之化为言语。
深怕一个不小心,那片蓝天就会被乌云掩盖的更加幽暗。
他明明也知道的是,风音她一样不是为了让他不悦才这么说的。
隻手摀住嘴巴深呼吸了一下后,风音笑着摇了摇头,「没关係啦,我没事的。是我做了奇怪的事情在先嘛!」没了方才的迟疑,她的语速和声音听上去恢復正常,「我的立场也没有变喔,没有想要强迫你在关键的时刻改变现状的意思,真的只是稍微有点好奇才会想到早上那个问题啦,不用太在意喔。」耸起肩,她歪着头微笑,「反正你能约我出来玩我已经很开心了,我们就把那种小事忘了吧?」
骗人。
事到如今,无论偽装与否,都让千切意识到那正是他胸口烦闷的来源。
他错了,她根本不了解他。要不然,她怎么会不清楚变与不变这种小事?
她根本从来不了解。
「好了,回家吧,今天已经晚了。」在转身以前,风音笑着说,「让这一天愉快的结束吧。」
就在她语毕扭头的那一刻,她忽地感觉到手臂的拉扯,这令她失去平衡的向后倒在熟悉的暖和之中。只是,这一次却热的发烫。
抓着她的手臂将她顺势拉往自己的怀里后抱住,千切埋在她的肩头低语,「......你觉得现在算什么?」
和昨日不同,连一点挣扎的空间也不留,风音感受到脖子旁的吐息,嘴上想说这么做不好,但心底萌生的喜悦却让她矛盾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儘管行人稀少,两个人就这么在街道上拥着,彼此沉沉的吸吐在片刻间是他们唯一听得见的声音。
「我......不知道......这不是我能决定的......」吞吞吐吐的,风音伸出手按在那环在腹前、比自己还要健壮的臂膀上。
把他过往说过的话丢了回来,还一面用柔软的指腹爱怜的来回抚过他的手臂,又狡猾的在刚挑起搔弄感之时巧妙的移开,简直像是在叫人狠狠的把这一切讨回来似的。
要决定性证据是吧?
抓着风音的肩膀令她转过身来面对他,双手一上一下的捧着她的脸颊,千切缓缓抵着她的额头,「开什么玩笑啊,不想强迫对方改变现状的是我吧?」
彷彿在斥责,却又不知在责怪谁。他没有让风音有任何插入话语的机会,因为她张嘴的权利已然被夺走。
那份让人闭嘴的强硬,命令的简直都要让风音几乎忘却如何呼吸,却又令她甘之如飴的沉浸在这份柔软香甜的窒息里头。
睁开眼来见到的皆是修长的睫毛,与在那之下闪动着的眸子。两人悄悄离开彼此,重获呼吸之时彷彿仍有对方的馀香在口鼻间繚绕,羞涩的红润清晰的映在他们的眼中,更让胸口的躁动难以平息。
「这样就不能回头了笨蛋......」依然紧蹙着眉,抿着唇的千切嘶哑的说道,「在里头的是我,在外面的是你,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处境?」
在蓝色监狱里,是没办法对外联络的。千切也是到了这一次的放假才和风音重新联系上,而这个假期为期两週,之后要再见上一面可说是遥遥无期,他要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也得等再一次的休假,要是发生什么也来不及了,所以他才不认同特地改变现状的意图。
他可是一直记着风音在学校里是人气王的这件事。
要是说她不理解千切,风音可是会马上反驳的。
「我大概早就疯了。」伸手抚上他的脸,风音微微一笑,「我的处境嘛......是从九岁起就被你套牢、怎么也没办法逃离了,无论往后还要过多久。」
不了解的人是他才对。
他们之间的不理解,全都是出自对彼此心意的误判。
相互猜测的基准始终都保守的不敢向上望,但其实早已浓厚的不分轩輊。所谓的不平等,其实指的不过是表现手法而已。
全部都还回去。
微微瞇起的是炙热如火的赤眸,千切勾起嘴角,轻而快的夺去风音的唇珠。
将胸口的热意化作吐息,千切在咫尺间注视着佔据他心头的蓝天,「那就记好我......记好千切豹马的份量。」
比奔驰之时更加享受的神情正投射而来,几乎要把风音射穿。她的心顿时被这样的景象给全面侵袭,一刻也离不开他的神色带来的崭新快感。
「好的......」她眨着晶亮的眸微醺一般的应答。
高兴至极——千切知道就算不是他,其他人也能轻易了解到现在的风音非常开心。
「对了,回答你早上的问题吧。」
「嗯?现在的话其实也已经不用......」
「讨不讨厌很简单能答吧,但喜不喜欢要试过才知道......」
用拇指轻抹下唇,千切语带笑意的说,「我不会拒绝。」
「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是这么彆扭啊。」笑的肩膀都颤动了起来,风音瞇起眼睛,「但是能理解这份彆扭的只有我了。」
他总是不直说。不过,也已经无所谓了。
都愿意说到这个份上了,这才代表他内心深处潜藏的是比这些更加庞大的情感。
两人的相视而笑在路人靠近的声音传来时很快的转为故作镇定、有默契的默默分开了一小步。他们也不晓得刚才过了究竟有多久,在大街上明目张胆的做这种事的羞愧感突然涌上心头,气氛一下子又凝结了起来,不过这回却是因为内心作祟的缘故。
「话说,跟书里说的不一样啊,都说第一次应该甜甜的,怎么好像有咖哩的味道?」
「欸?不......不是......那个......我不知道你会这么突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