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温柔的光包覆住我,将我整个人吞没。
当我回过神,首先听见的是宫廷乐师演奏着乌德琴,那轻缓如水的乐声,在广袤的空间里自在的流洩。
我张开眼,只见眼前人是内弗尔卡拉,他离我很近,我能闻到他身上繚绕着令人放松的淡淡檀香味;在他身旁,站着那名受尽委屈的西台公主,也是他的未婚妻;玛哈特站在台阶下。
这里是孟斐斯王宫的宴会厅,我人还置身于宴会中。
幸好我没有整个人生重来,不必再见到萨胡拉。欧西里斯神确实待我不薄……我下次应该耐心点,多听听他的垃圾话,否则我无以为报。
「内弗尔卡拉!」
「……怎么了?」内弗尔卡拉摸摸我的背,「你好久没有像这样抱过我了。」
唔,这里是公眾场合,我在做什么。
回过神来,我才发现自己居然抱住他。可能是因为终于又回到人世间,见到熟人,我太高兴了。
「对不起,我失态了。」我说。
内弗尔卡拉欲言又止,脸上的表情变了。
他本来肯定想说些什么,但我不清楚自己的存档点在哪里,我是在对话进行到何时的时候回来的。
「你可以再说一次你本来想说什么吗?我恍神了,一时没听清楚。」我说。
内弗尔卡拉露出无奈的表情,先是摇摇头,而后笑了出来。
「伊塞诺菲特,今晚我还有事要处理,你先回去吧。」他对着身旁的公主说道。
「可是接下来我们应该要去拜见王后……」公主说到一半,忽然无语。我看向内弗尔卡拉,却没从他的表情看出异状。
「我知道了,王子。对不住。」由于还没有正式行成婚仪式的缘故,公主只称呼内弗尔卡拉为王子。
她忽然道了歉,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公主竟还向我点了头,就准备要离开。
她难得盛装打扮,首次在埃及的显贵们面前露面,内弗尔卡拉不但不陪她,也不与她一起拜见王后?这实在不是身为一国王子,对待未婚妻的正确态度,更何况他所谋求的还是政治利益。若是处理得不好,只怕西台不但不会与埃及维持和平关係,还会发兵过来,屠戮生灵。
「王子殿下!」玛哈特喊他的语气充满心焦。
「我意思已决。倘若连这一晚,我都不能自行决定我想与谁待在一起,那么生而为人又有什么意思。这个王籍我可以不要。」
内弗尔卡拉说道:「玛哈特,你若真的要紧我,就替我去守着伊塞诺菲特,别让她出半点差池,你知道她是我的筹码。」
筹码……他把他那美丽恭顺的未婚妻,当成毫无感情的、冰冷的私人财產。我忍不住抽了一口气。
我想起他哥萨胡拉是怎么对我的:想把我烧死,甚至是直接将我分尸,拿他的老二插我的脖子,把我的头颅当成他的飞机杯,只因为我是他「王道上的阻碍」,只因为他想追求做坏事所带来的快感。他们两个都是王族,还是亲兄弟,谁能保证他们的体内没有同样的坏基因呢?
对内弗尔卡拉而言,倘若我不是法老钦点的神官,我对他的政治生涯而言没有半点用处,那么他是不是也会像对着伊塞诺菲特那样,看都不看就放生;或是像对着瓦提耶的前世一样,将他草草地塞进竖井里下葬,把陪了他一辈子、墓志铭里满满的都是他,这样一个对着他心心念念的人说丢就丢?
我驀然忆起他的冷酷。回到古埃及以后,我唯一的靠山,竟然是这么一个阴晴不定的人,这让我恐惧。在现代,我的靠山就是我自己,我可以依靠我的才学在大学里餬口饭吃,还是铁饭碗;然而,在这里,若不依靠着内弗尔卡拉的照拂,我可能随时都会被萨胡拉杀死。
就算我确实有些知识,这也取决于内弗尔卡拉愿不愿意继续用我,否则我依然是一个没有用的人。就如同伊塞诺菲特就算美丽,但这并不代表什么,内弗尔卡拉愿意娶她,只因为她和西台国王的亲缘关係。
古代人身为个体的基本价值是极为薄弱的,在君权神授的封建统治之下,古人是没有丝毫人权可言的,所以萨胡拉才可以这么为所欲为。坦白说我并不恨他,因为造就他如此扭曲行为的,是这个世界赋予他的权力,以及社会对他的过度纵容。
玛哈特连考虑的时间都没有,立刻追了上去。
「走吧。」内弗尔卡拉执起我的手,往我的指根和手背上亲了亲,一碰到他的嘴唇,我立刻把手抽了回来。
「怎么了?」他微笑道。
「有人在看,我不习惯。」我说。事实上我心里有疙瘩,但我不敢把这些情绪表露出来。
「总得慢慢习惯的。日后你要见识的场面比这大多了,不可以这么没胆量。」他说。
我不习惯的不是这里有其他人,而是他亲我的手……麻麻痒痒的,我能透过我的皮肤,感觉到他的嘴唇是多么柔软而湿润。
「这次我不放开你,只要你不再拒绝我。」他握住我的手,带我离开了二楼。
※
王宫的露台上本来有士兵在瞭望值夜,却被任性的王子赶走了。
「红宝石项鍊,不戴上吗?」我俩席地而坐,王子问道。
我从小袋子里摸出那只项鍊,交给王子,王子才拨开我的长发,要帮我戴上,我说:「刚才有人把公主的项鍊捡走了,我不想和他们戴一样的东西。」
「我本来以为你会像以前那样,默默地忍着,就算心里不高兴也不告诉我。你会继续戴着,然后在我面前强顏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