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丘岳本来也想跟着他,被邵向载留了下来。
「我就是想给你们送个红包,没有其他意思。」邵母臂上掛着包,完美的神情在文年离开后,露出了一丝破绽,视线在一直没有出声的邵丘岳身上停了几秒,似乎有些悲伤。
其实她长的挺漂亮的,柳眉大眼,一头酒红色大波浪,凹凸有致的身材穿着件包裙及褐色大衣,再蹬双细黑高跟鞋,一点也不似生过两个孩子的女人。
可惜这间屋子里并没有第二个人有间暇去欣赏这份美丽。
「东西放下,你可以走了。」邵向载别开眼,「我们不缺你这点钱,以后别再来了。」
邵丘岳靠在沙发边抠着手指没抬头,一言不发。
邵母的目光在两人身上绕了一周,特别是邵丘岳,花的时间更多了些,最后把红包往鞋柜上一放,拨了拨头发,「我走了,好好照顾自己。」最后一句是对两个人说的。
没有废话,踩着高跟鞋噠噠噠推门走了。
关于邵父一个字也没提。
院门打开又关上,邵向载没动,盯着一个虚无的点出神。
邵丘岳看看鞋柜又看看他,犹豫着走过去伸手拉了拉他的裤子,「哥哥我……」
「去帮文年哥哥吧,」邵向载回神,抹了把脸,「我等一下来。」
「好。」邵丘岳点头,没有看见他哥偷偷从鞋柜缝隙里摸出一包菸后拉门走了出去。
文年正在煮咸汤圆,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却只看到邵丘岳,「你妈妈走了?」
「嗯。」邵丘岳在门边站了两秒,走到文年身边揪住了他的衣角。
文年垂眸看了眼小家伙鬱闷的发旋,抬手把剩下还没搓好的汤圆拖过来给他,「搓汤圆吗?」
「搓。」邵丘岳眨了眨眼睛,动起手来,动作还是麻利,但是文年看的出他对汤圆的执念已经被刚才的突发事件消磨的差不多了。
在他肩膀上按了按,指着炉火说:「帮哥哥看着,哥哥马上回来。」
马上真的是马上,文年只是想找个空档把口袋里颇具份量的红包送回房间,顺便思考该拿这笔钱怎么办。经过窗户的时候,院子里一颗明灭的红色火星吸引了他的注意。
太阳不知不觉落了山,正是起风的时候,邵向载靠在榕树下望着返家的鸟儿,手里夹着一支刚点燃的菸。
身上只有一件黑色运动衫,北风吹的他四肢发僵,揉了揉太阳穴,脑子里倏地闪过他妈那张脸,难受的又吸了口菸。
这种感觉不好形容,像是攥着一块潮湿的抹布,你想把它拧乾,手上却使不上力,半湿不乾,在桌上抹过还能留下一条显眼的水渍。
他妈走的时候那个眼神让人印象深刻,无论她来的时候抱持着什么样的期望,走的时候又有什么样的体悟,那种隐藏在淡然之下的失望都清清楚楚。
烟雾丝丝绕绕环在指尖,被一阵大风吹散,邵向载看了一眼,蹲在地上捻熄了菸头。
他跟他妈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都说不清了,可能是半年前,也可能是去年元宵。
她总会错过除夕,然后在几天后姍姍来迟,带着巨大的微笑,送上一份他从来就不想接的礼物。
他不喜欢她自以为体贴的行为,不喜欢她看邵丘岳的表情,不喜欢她自由出入这间房子。
九年了,他真的烦了。
北风穿透院门嘶鸣,邵向载摸了摸脸,冻的像块冰砖。再次确认身上没有一丝菸味后起身把剩下的半支菸踢进了一旁成堆的落叶,跳了跳,转身进屋。
「吃饭了。」餐桌边,文年正在摆最后一碗咸汤圆,看见他什么都没问,放好餐具又去端了一碗甜甜的芝麻汤圆出来,「我给薛绅留了一碗,他等一下来吗?」
「嗯。」邵向载看了眼手机,对话还停在刚才的地方,薛绅没有再传,但邵向载知道他一定会来。
「他就住附近?」文年嚐了口咸汤圆的汤,往里面丢了两勺辣椒油。
「不远不近,」邵向载把碗挪过去,文年也给他加了两勺,「骑车十分鐘。」
「够吗?」文年问他。
邵向载抽了张纸,「够了。」
文年点点头,又问抱着芝麻汤圆不放手的邵丘岳,「好吃吗?」
「好吃!」邵丘岳小鸡啄米,抬头看着文年,认真道,「留下来的那一碗能不给薛哥哥吗?」
「噗。」文年没忍住,敢情薛先生在邵家人眼里的地位竟然还不比一碗汤圆。
摇了摇头:「喜欢的话我下次再给你做,晚上不能吃那么多糯米,不好消化。」
「好吧。」邵丘岳瘪瘪嘴,越发珍惜的吃他碗里所剩无几的甜汤圆,文年看着他淡淡地笑,觉得这孩子真挺可爱。
三人满头大汗的吃完汤圆,邵丘岳去洗碗,文年榨了杯番茄汁靠在窗边,看着院子里昏暗的灯光下邵向载和薛绅交谈。
两人拒绝了文年把客厅留给他们的提议,硬要待在院子里说话,文年视力不错,都能看见侧对他的薛绅嘴唇止不住打颤。
啜饮一口番茄汁,酸酸甜甜带着点蜂蜜的味道。其实他本来是想打胡萝卜的,但邵丘岳讨厌胡萝卜,才打了番茄。
薛绅打了个哆嗦又跳了一下,可能是冷的。
说实话,邵母的事带给文年的讶异不小,刚才虽然他一直待在厨房,但只隔着一扇门,邵向载说话又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他多多少少还是听到了一些。
他不想随意评论别的人家事,但是邵向载躲起来抽菸的样子,倒让他不自主想起自己那个总是吞云吐雾的爹。
离开那个从小长大的地方除了几件衣服鞋子文具,他什么都没带走,连手机号都换了——不是故意的,只是刚好旧机泡了水,他妈觉得反正都要开啟一段新生活,于是乾脆给他申请了一个新号。
但新的号码也意味着他想再跟他爸联系几乎是不可能,除非他主动去打这通电话。
亲子关係总是会在很奇怪的地方出现偏差,往往想像与实际情况就好像一条随手扔进包里的耳机线,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拧巴了。
还要花时间去把它解开,分清楚哪一条是左,哪一条是右。
他不清楚邵母和儿子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好奇,但也不打算多问。
除非哪一天邵向载愿意去解那条耳机线了。
「还真操蛋啊……」薛绅摸着脑袋叹了口气,状似无意的瞥了眼窗户,没有拉严实的窗帘后依稀有抹身影,没多久就消失了。
收回目光,手肘捣了捣邵向载腰腹,「这事,你打算跟小文说吗?」
「……再看吧。」邵向载手里搓着没点燃的菸,模糊道。
沉默了一会儿,掂了掂手里的保温袋,「行了,你回吧,外面太冷了。」
「要我走可以,」就算听了一肚子兄弟令人无语的家事,薛绅也不忘他来的本意,向邵向载展示了一下他空空如也的掌心,「以物易物。」
邵向载盯着那手,忍下了翻白眼的衝动,把保温袋里一盒还温着的汤圆拿出来,袋子拍还给了原主,「等着!」
薛绅在他身后嗤嗤发笑。
等他再出来时,不只保鲜盒,手上还多了个毛茸茸的小熊耳罩。
薛绅挑起一边眉毛,「……你这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呵呵。」邵向载冷笑了两声,面无表情地将保温盒塞进保温袋,十分「亲切」的把小熊耳罩给他戴上了,「邵丘岳让我给你的。你可以滚了。」
耳朵覆上一片温暖,薛绅抬手拍了拍那个可爱的褐色小熊,嘖嘖了两声,「男人,需要我的时候喊我宝贝,不需要的时候用完就丢。」
「宝贝?你还真是病的不轻。」邵向载睨了他一眼,转身朝屋内走去。
「元宵快乐啊!」薛绅喊道。
「快乐。」邵向载没有转头,很酷的在空中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