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饮杯中月、陆(1 / 2)

同饮杯中月 禪狐 4866 字 6个月前

盛如玄的寝室内,素雅无饰的床里躺着一名小少年,他找来潢山一带最好的医修为其诊治,那医修看完小孩的情况告诉他说:「幸好令公子福大命大,虽是受到毒符衝击晕过去,不过蓝小友及时救治,毒性没有扩散,只是醒来会有一点心神不寧,在下开几帖安神和袪毒的药喝完就无碍了。」

    盛如玄望了眼床上熟睡的孩子,回头向医修道谢:「那就有劳吴道友了。」

    那医修又提醒道:「还有一事,虽然令公子年纪尚轻,太早祓除恶咒难免有损身心,可是再这么拖下去也不好,宫主还是要早做决断。那诅咒一直在消耗生机。」

    这话让守在床边的蓝晏清也一脸担忧,盛如玄却是冷静回应:「此事我自有分寸,多谢吴道友提醒。」

    「那好吧,我去开药方。」

    盛如玄目送对方说:「晏清,去带路。」

    蓝晏清有些不捨的看了眼床上昏睡的小师弟,听令跟随吴医修去取药方和抓药。那两人一走,盛如玄走到床边伸手,掌心浮出一面发出白光的东西,那是他的法宝昭明宝镜,他用宝镜隔空对准小羊缓缓移动,像在搜寻什么,片刻后毫无所获才收手低喃:「看来还算乾净。」

    盛如玄走出房外,过了好一会儿明蔚才在床边现身握住小羊微凉的手幽幽低语:「要是我再晚一些,只怕你要被那毒符弄瞎双眼、毁了这张脸。小傻子,也不当心一点。」他守在床边良久,指尖一点微光虚指着小羊眉心,用真气护其元神。

    一柱香后小羊终于逐渐转醒,他皱眉发出模糊而微弱的呻吟,坐起来望着陌生的床帐发愣,这时蓝晏清推门入内,端了碗药过来搁在床边几案上。

    蓝晏清关心道:「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小羊微微摇头,嗓音乾哑的问:「这是哪里?」

    「这是师父房里,我找到你以后,师父就亲自抱你回来,方才请吴医修来给你开药。天蘅教的人用毒火符暗算你,还好我及时赶到,但还是让他们跑了,可能是害怕白猿报復吧。」

    小羊一脸困惑:「我听不太懂,这是什么意思?师兄能再讲明白些么?」

    蓝晏清端起药碗,舀起一匙吹了两口哄道:「先喝药,边喝我边讲给你听。」

    据蓝晏清所叙,天蘅教的人上潢山捣乱试炼,企图抢摘白桃,又挑起白猿与灵素宫起衝突,小羊跟周谅去救小白猿那会儿,蓝晏清和其他的同门师兄弟在另一处与天蘅教的人打起来。白桃树林和峡谷范围太大,蓝晏清一时遇不上小羊他们也是正常的。蓝晏清赶去救小羊的时候,早就没看到周谅的踪影,只看到了天蘅教扔的一些阵旗和符术的气息,疑是天蘅教人作祟。

    听到这里小羊揪住蓝晏清的袖子紧张追问:「周谅她没事吧?」

    蓝晏清垂眼一看,小师弟修长玉白的手指抓在深蓝衣料上,不知为何觉得情状曖昧,令他心神微荡,他压下异样情绪回答:「她没事,听说她救了白猿幼崽时被兽潮冲散了,但没受什么伤,只是有点受了惊吓,徐长老已经接她回去休养。周谅缴了你和她的白桃各一颗,其他还给白猿,长老他们才有办法去平息兽潮。受伤弟子们也都救回了。不过……还是出了些意外。」

    「意外?」

    蓝晏清犹豫半晌还是告诉他说:「谭飞跟林东虎抓了白猿幼崽引起兽潮,林东虎说是迫于无奈,大概也是天蘅教令白猿攻击他们,迫于情势而为,不过林东虎还是暂时被关起来等候师父他们发落。至于谭飞就没这么好运,他被兽潮淹没,至今无法找到人,请其他长老帮忙寻人也无下落,只怕凶多吉少。你和周谅也真是的,应该等我们过去,怎么自己以身涉险,不怕死么?」

    小羊听到这儿心里仍有不少疑问,也没将蓝晏清的叨念放心上,这事越想越古怪,他忽然岔开话题问:「蓝师兄,天蘅教的人给我下了毒符就跑了,可他们也没抢白桃?」

    其实蓝晏清也感觉这事有些怪,但他毕竟当时不在那里,没有证据的事,谁也不好断言什么对错是非。他迟疑答道:「对,毒火符是天蘅教才有的符术。只会是他们干的好事。」

    那就怪了,小羊记得他先听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接着好像就看到林东虎的样子。在他满心疑惑时,明蔚暗地告诉他说:「不必猜了,就是林东虎给你施了毒火符又撒谎骗其他人。至于那毒火符怎样来的就不得而知了。周谅那时给谭飞他们贴了隐身符,林东虎却将谭飞的符给卸了,周谅亲眼看谭飞惨死才受到惊吓,不过她没什么大碍,你不用太担心。」

    小羊从明蔚那里得知真相才稍微安心了些,他和周谅并没有大错,不怕其他人来查,只是不免有些埋怨为何这次试炼的内容。

    「在发愣?来,再喝一口药。」蓝晏清把烫口的药稍微吹凉餵过来,小羊想接手那碗药自己喝,蓝晏清避开来劝说:「你别忙,我餵你吧。都怪我一开始没顾好你,害你受这种罪。」

    小羊微微蹙眉:「这不关师兄的事啊,是我自己不够谨慎和学艺不精。」他就不懂蓝晏清怎么老是把责任往自个儿身上揽,说到底他的作为和蓝晏清也没什么关係吧?

    「别这样想,你是师父的独子,又是我最看重的师弟,要不是一早天蘅教分散我们的注意,我能更快找到你和周谅。」蓝晏清看师弟脸色不好,换了话题说:「师父有些忙,原是想留你在他这里休养几日,不过我请求师父让我带你回藏风阁,毕竟你和我住习惯了,由我就近照顾比较好,师父也能专心去忙。」

    小羊点头答应,但仍坚持自己喝药,不过汤药实在烫口,蓝晏清看他被烫舌头的样子笑了声又接手过去。小羊终于喝完那碗苦药,接着问:「查清楚天蘅教的人有什么目的了?」

    蓝晏清搁下药碗跟他说:「不查也能猜到,无非是想抢白桃,再过不久有个很大的秘境会开啟,要是带上某些东西比较好进到秘境里,就像是拿了钥匙或通关文牒一样。白桃的灵波与那秘境出入交界的灵波相近,所以才被天蘅教盯上。我想天蘅教不只是派了人到这里摘白桃,大概也会去抢其他类似的东西,他们和流氓简直没两样。」

    小羊头一回听说秘境的事,勾起他的好奇心,不过他感觉到明蔚不希望他开口多问,所以安静躺回床上小睡。他还没睡着又听蓝晏清走近,立刻又坐起身问:「师兄还有话想讲?」

    蓝晏清坐到床边忽然抱住小羊说:「盛雪,还好你没事。那时我看到你倒在那里,真是……吓得我快要魂不附体了。」

    小羊忽然被紧拥也不知所措,只是僵硬呆坐着,他轻轻拍了拍蓝晏清的后背说:「嗯,我没事,就是有些累而已。蓝师兄别担心。」他试着推开对方,谁知蓝晏清又将他抱得更紧,他又安静了会儿才尷尬道:「师兄放开我吧,好热啊。」

    蓝晏清低语:「再让我抱一会儿。」他当时真以为师弟死在试炼里,难过得无法接受,虽然小师弟如今平安无事,但他觉得心中情意已经快压抑不住了。

    「不好吧?」小羊说完有点后悔,这话彷彿在告诉对方自己发现了什么,他可是一点都不想知道师兄心里对自己有没有别的念头。

    蓝晏清听出一些异样,退开了些直盯着小师弟看,眼神有些狐疑:「盛雪你……」

    「什么?」小羊装傻浅笑:「师兄你不也很忙,我既无碍就不劳烦你照顾啦,快去忙吧。」

    蓝晏清瞧不出小师弟有何异样,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点鬱闷,他认为盛雪是有些迷糊的,但还是试探道:「往后你有什么打算?我是说,将来师父可能会希望你找个道侣,你怎么想?」

    「啊?我想都没想过啊。你别说笑了,就我这样的……凡人,找什么道侣啊。」

    「是么?可你和周谅这般亲近,说不定师父会想让你和她在一起。」

    小羊感到荒唐,叹道:「怎么可能。我只当她是妹妹,她也不可能是这样看我的,你想太多了,师父不会这样。」

    「那可说不定,周谅是难得一见的天灵根,你们这么要好,师父肯定想过这些事。再说,修真界里,师兄妹最后成为道侣的也并不少见,师父和师娘就是这样,师父是师娘的师兄啊。」

    小羊听到这番话不禁打了一个冷颤,摆手抗拒:「拜託师兄不要再讲了,好可怕啊。我绝对不要娶周谅,我是很爱护她,可是仅此而已。你再说下去我要吐了。」

    蓝晏清见师弟这反应不仅安心许多,还有点高兴,他握住师弟的手说:「我晓得了,有机会我会提醒师父的。我知道你这性子也喜欢自由自在,不擅于男女相处,没有道侣也无所谓,我会永远陪着你,还有师父。」

    小羊浅浅抿笑把手抽回来,訕訕然笑说:「我又不是毫无长进的孩子,已经很能照顾自己了,总不能老是靠你们。总之多谢师兄这样关照我,不过我不想拖累你,所以只要师兄像师父那样一视同仁就好啦。」

    蓝晏清又捉住小羊的手握牢,深深看着他道:「对我而言你和别人都不一样,你当真一点都不晓得?」

    小羊暗暗叫苦,他没想到蓝晏清的态度陡变,他想装傻到底,又不想直接伤了师兄的心。他感应到明蔚一声冷笑,还揶揄他说:「你如此优柔寡断,将来只会更伤他的心。难道你想为了一时逃避和自欺欺人就把自己卖了?还是说,你有点喜欢姓蓝的小子?」

    「没有!」小羊脱口叫道。

    蓝晏清有些错愕:「你说什么?」

    「呃。」小羊情急之下胡诌:「我是说没这回事,正因为我明白师兄对我特别特别好,所以受宠若惊啊,我感激师兄,但还是不习惯这样。」

    蓝晏清笑了笑:「你啊,就是这么老实。我就喜欢你这点。」

    小羊和明蔚同时在心中否定:「不,我不是。」

    「姓蓝的小子对你误会很深啊。」

    盛如玄回来了,蓝晏清立刻松开小师弟的手。小羊想下床行礼,盛如玄进来就说:「不必起来。晏清,今天你先回去,盛雪在我这里歇一晚吧,要是他真的没事了,我再让他回藏风阁。」

    蓝晏清瞄了师弟一眼,行礼答应后就退出去了。盛如玄踱至床边俯视床上的孩子,沉默良久,看得小羊有些莫名心虚,后者怯生生喊了声师父。

    盛如玄似笑非笑的轻叹道:「几年过去了,从没听你喊我一声爹。」

    小羊垂眼不敢再多看对方,盛如玄逕自说道:「罢了,叫师父也是一样。身子好些了?」

    「托您的福,都还好。」小羊也不想和父亲这样生疏,可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也许是自幼对这个父亲就没印象,而盛如玄给他的感觉也不好亲近,反而住隔壁峰的宋叔虽然也是寡言冷面的傢伙,却还让他觉得自在些。

    盛如玄浅笑对他说:「林东虎说你身上带了邪祟,想来他是惊吓过度才胡言乱语吧。潢山的灵气旺盛,寻常妖邪根本无法接近,灵素宫又是在灵源之上,你怎么可能带着邪祟之物生活那么久?」

    一瞬间小羊以为自己和明蔚的事被盛如玄看穿了,可是盛如玄的目光不断打量他,看来只是在试探而已,他强行稳住心神否认道:「师父所言甚是,这里灵气极盛,不会有什么妖邪,何况我这样的普通人,妖邪图什么呢?」

    「那也未必,邪祟之物都喜爱啖噬人的心与肝。若是鑽蚀入心,或许也有法子躲藏得好。」

    「喔……」

    「吓着你了?」盛如玄浅笑,端起小少年的脸审视,须臾后说:「还记得你从前去过的忆梦谷?」

    「嗯、有印象。」

    「为师知道那段记忆会伤你的心,不过有些事还是想跟你问个明白。那时你在忆梦谷可有遇到什么怪事?无论多细琐的事,要是有点古怪的都能讲给我听么?」

    小羊紧张得嚥了嚥口水,梦里与明蔚缔约之事绝对不能提,他只好讲了脑海浮现的另一件事:「姥姥的肉汤、那汤里……」

    盛如玄蹙眉:「姥姥?」他想起这是在指周谅的姥姥,追问:「汤里怎样?」

    「肉的味道有些怪。」

    盛如玄沉吟了声,翻掌变出一面精緻的圆镜,圆镜凌空翻转数圈后照向小羊,他语气温柔低语:「盛雪,你对着这面镜子不用害怕,稍微试着回想一下在忆梦谷经歷了什么。」

    小羊不安又疑惑的望着盛如玄问:「这面镜子能做什么?」

    盛如玄轻拍他肩膀安抚道:「不用怕,这是我的昭明宝镜,它能帮你找出过往存在的一些线索。」

    「线索?」

    「对。现在的问题,不就是源于过去?长久以来困扰你的诅咒也许也能找得出来,过了这么久,你可能记不起来,但沉静下来的记忆还在,就像尘埃落定后更能看清楚一些事物。你也长进不少,或许能找到机会帮你解除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