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饮杯中月、番外 春雨绵绵(二)(2 / 2)

同饮杯中月 禪狐 4695 字 6个月前

    「是。」

    「先前擎封打你的地方还疼?」

    嘉杏摇头:「不疼啦。如果是我的原形,可能会受伤或断裂,但化人以后觉得当下更痛了。幸好有你的药。」

    蓝晏清轻哼:「那是擎封的药。不过你修炼后道行加深,在他面前也得隐藏才行,这是我昨晚试着做的颈链,你掛着应该能掩藏真正的道行和妖气。要是擎封问起来,就说是我嫌弃你的妖气,让你戴着就好。」

    嘉杏接过那条颈鍊,细长银鍊上穿着一颗淡青色的圆形玉石,两旁缀着彩色的碧璽小珠子,他不太懂佩饰这些,只觉得这东西很漂亮,深吸一口气说:「又送我礼物啊,你真好,谢谢你,蓝少主。」

    蓝晏清见他开心,自己脸上也感染了笑意,他说:「私下就叫我名字吧,别喊少主了,怪可笑的。」

    「那……」嘉杏看他情绪平稳,似乎是真的不会再随意迁怒他,于是他鼓起勇气喊:「晏清?这样喊你可以么?」

    「嗯。比其他人喊我好多了。」蓝晏清垂眼,想起蓝綃那些弟子们就露出嘲讽的笑容:「现在也就只有你喊我是不带任何目的了。」

    「可是我有目的啊,我想让你教我学东西、修炼。」

    「好啊。这是我高兴乐意的,你不必多想。」

    蓝晏清先教他认那部功法里的字句,和他解释完以后引导他修炼。蓝晏清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教一隻妖修炼,不过对他来说,也许从替这隻妖取名开始,嘉杏已经不是寻常的妖了,他想振作就得找点事情做,越和他自身及过往无关的越好,而嘉杏就是一个出口……

    嘉杏在蓝晏清的教导下觉得获益良多,他发觉蓝晏清跟一开始遇见时判若两人,也许当初是因为受了严重的伤才导致心性失常?他连忙拋开杂念专注练功,蓝晏清似乎还在养伤,所以也不急于修炼,如今空间时都盯着他学习,早上学完文章后下午就是练功,好在他们都不需要天天饮食,换作凡人恐怕不饿死也要累死,但是他很喜欢这种日子。

    这天傍晚,嘉杏收功后,看向一旁靠在屏榻冥想的蓝晏清小声问:「晏清,我照你说的练完功了,能休息了么?」

    蓝晏清闭目养神,轻轻应了声说:「嗯,去休息吧。」他答完就听到嘉杏匆匆收拾好跑出去外面了。

    房间里有淡淡的香气,蓝晏清平静的心为此起了一点涟漪,他闻出那是杏花的味道,嘉杏流汗时不像凡人那样浑身酸臭,而是会散发花木独有的气味,非常幽微淡雅,一点也不难闻。

    蓝晏清睁开眼坐起身,默默收功调息,无奈低喃:「都是花香害的,无法好好冥想修炼。莫非是我境界大退而不稳?」

    日落时分,蓝晏清到走廊上喊嘉杏进屋,嘉杏回屋里帮忙烧暖炉,蓝晏清坐在一旁煮茶,等水沸时问嘉杏说:「你是棵树,看到有人烧柴火的话,会觉得难受么?」

    嘉杏歪头想了下,回答:「不会难受啊,又不是烧我。虽然都是树木,但烧的那些早就死透了,有些凡人不也会把死透的人火化么?还有,鱼也吃鱼,鸟也吃鸟,蛇也会互吃,嗯……对耶,我看到树被砍倒会有些难过惋惜,可是也不是每次都这样,不认识的树我多半不太有感觉。」

    嘉杏开始喃喃自语,又自己想通了什么,低着头对炉火轻笑。

    蓝晏清看他老是一头长发披散,心里有点想法。茶煮好以后,蓝晏清又问嘉杏说:「觉得这茶好喝么?」

    嘉杏点点头:「好喝。没想到叶子做的茶水这么好喝。」

    蓝晏清逗他说:「这个算是拿树的头发煮的吧。」

    嘉杏低头看着茶汤,认真思考蓝晏清的话以后回说:「所以有些树是秃了头发才准备生孩子么?」

    「……」蓝晏清面无表情盯着嘉杏,一时答不上话。

    夜晚擎封忽然带着一身酒气跑来,蓝晏清让嘉杏去弄些醒酒汤来就去应付不速之客了。嘉杏去厨房煮醒酒汤,心里偷偷发牢骚,他在蓝晏清这儿过的好好的,也懂了很多事,实在是不想再回擎封那儿,更不想见到对方,他闻到擎封那一身酒气也感到讨厌,担心擎封给蓝晏清惹麻烦,所以草草的煮好醒酒汤就端去前厅。

    「主人,喝点醒酒汤吧、啊啊!」嘉杏被擎封一掌摑飞,撞歪了桌椅,汤也洒了。

    蓝晏清叹气,对擎封说:「何必这样对一隻树妖,你怎么喝得这么醉?喝醉了就来我这里发酒疯?」

    擎封嗤声:「不过一隻树妖而已,你心疼了?」

    蓝晏清不悦道:「你扯远了,你打伤他,还不是要我来收拾?」

    擎封看蓝晏清似乎是真的不在意那隻妖,连看也没看一眼那小子,这才满意的笑了,起身拉住蓝晏清的手哄说:「对不起啊,小师弟,我不是有意来找你麻烦,实在是因为太闷了,才不小心喝多了酒。」

    蓝晏清懒得理他,但又知道擎封是个多疑的性子,这可能也是种试探,只好多问他一句:「师兄可是有什么烦心事?竟然会喝到醉酒。」

    擎封静了下来,定定的望着蓝晏清,蓝晏清被看得有些头皮发毛,喊他一声:「师兄?」

    擎封闻声才露出一点温和笑意说:「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了师父。还有一些从前的事。如果师父走的那会儿,我和其他人都在这儿,小霜也不至于把你送去灵素宫,有我们护着你,你也不至于碰上后来那些事。我就是想念师父,也心疼你。」

    蓝晏清不喜欢别人提他的过去,他眼神有些黯然,但表面上仍敷衍道:「都是命数,师兄不必为此思虑过深,影响修行。」

    擎封两手搭到蓝晏清肩上,沉声道:「但我无时无刻都想着你,没办法不想啊……怎么办才好?」

    蓝晏清温和轻哼一声说:「你喝得太醉了,师兄。」

    擎封驀地抱住蓝晏清,后者挣动了下,没能挣脱开来,擎封埋首在其颈间深吸一口气说:「让我抱一会儿就好,就一会儿。晏清,我捨不得你,要是你有任何难处都要告诉我好么?」

    「……我没任何难处,有你在,谁还能为难我?」蓝晏清皮笑肉不笑的说着,也是话里有话,不过擎封听不出来,因为擎封就像从前的他一样傲慢。他又提醒道:「彭师姐他们也暂时回自己的宗门去了,这儿如今只有你我,不过师兄神通广大,大家知道你在这儿就不会来生事了。」

    擎封点头:「说得对,有我在,谁敢放肆。」

    蓝晏清又试着挣动,擎封稍微卸力松开他,但仍搂住他的腰身,一手摸着他的脸微笑道:「你害羞了?」

    「酒臭味。」蓝晏清挑了个不会惹恼他的讲法拒绝。

    擎封挑了一边眉,这才松手放了蓝晏清说:「果然不该为了愁闷之事饮酒,糟蹋了好酒。下回我带些好酒来和你一起喝个痛快。」

    蓝晏清微笑婉拒:「还是不了,我不饮酒。」

    擎封装作没听见那番说辞,抹了把脸说:「好啦,风寒水冷,我也醒得差不多了,就不叨扰你了。」

    蓝晏清送擎封离开,回来时看到嘉杏在打扫碎了的汤碗,走过去执起他一手关心道:「有没有伤了哪里?」

    嘉杏对方才被擎封打的事仍心有馀悸,被碰触时忍不住抖了下,又低头回答:「没、没事的,我没事。」

    蓝晏清把他手里的扫具搁到一旁,抓着他肩膀仔细察看,蹙眉道:「没事?你在发抖,抖成这样却跟我说没事?」

    「可能是有点冷吧。」

    「何时学会撒谎了?是不是想惹我生气?」

    嘉杏慌忙摇头,抖着手揪住蓝晏清的袖子小声说:「不是,我不想你生气,你别生气。我什么都会老实说的。晏……晏清,你别生气。」

    蓝晏清听他喊自己名字,顿时消了大半的火气,他其实是气自己护不住嘉杏。

    嘉杏低头,不安的胡乱捏自己手指说:「我刚才的确被主人吓一跳。」

    「嗯,接着说。」蓝晏清发觉自己越来越不爱听嘉杏喊擎封主人了,明明和嘉杏朝夕相处的是自己,他也并不是想取代那个位置,只是不希望嘉杏像一件物品。

    「我以前被主人打惯了,觉得日子就那样,以为自己习惯了。可是晏清对我好,我也懂很多事,知道主人脾气坏,对我也不太好。虽然我还是感激他帮过我,可是晏清教过的、书里也写过的,主人带有目的帮我,不是真正行善,所以我就对主人有点害怕和讨厌。我看你也不喜欢主人,却要……」嘉杏稍微歪头思索该怎么讲,怯生生说:「却要强顏欢笑?我不想让主人勉强你,可我又什么都做不了。对不起。」

    蓝晏清听完他这些话,释然轻笑了声,说:「彼此彼此,不过总会变强的。我不会任人摆佈,你不必为此自责。」说完就和嘉杏一块儿收拾。这点混乱用法术也可以,不过他也逐渐习惯自己动手来,不依赖法术也好。

    清理好碎汤碗,嘉杏朝蓝晏清行了一礼说:「晏清你早点休息吧。我去外面坐一会儿再去睡。」

    「我没睡意了,陪你坐会儿。」

    嘉杏对他微笑后就走到前庭的石桌那儿,拿手帕将一张石椅扫乾净后喊人说:「这里你坐。」

    嘉杏也给自己扫了张石椅坐,夜里风寒,他却觉得很舒服,周围草木都结霜了,他也有点睏意,闷闷打了一个呵欠后听到蓝晏清开口聊道:「我不喜欢擎封,他像以前的我,一厢情愿。也难怪那时候……」

    嘉杏问:「你想起那个小师弟了?」他看蓝晏清安静下来,有点紧张道:「对不起,我不该擅自提起这些,你不要不高兴。」

    蓝晏清瞧他吓成这样,扯了下嘴角说:「你不必害怕。我只是……会想起很多不堪的事,但那也是我自己得承受的。从前我很喜欢他,但他只当我是兄长。我接受不了他的拒绝,总是勉强他,现在擎封对待我也是这样吧。不过,小师弟至少是真心对待过我的,所以他也曾经认真的拒绝我,一切都是我在强求。但我却无法这么对擎封,我和擎封相像,但我跟他毕竟还是不同的人,我无法对他付出真心,而他也同样多疑。一旦我表露出真心,恐怕难以善了。」

    蓝晏清讲到这里转头看向嘉杏,后者微张着嘴,一脸不可思议的望着他,他好笑的问:「你怎么这样看我?」

    嘉杏答道:「你想得真多啊。人都会这样么?脑子转个不停,想个不停?」

    蓝晏清反问:「那你呢?平时都在想些什么?我瞧你一有空就发呆,难道真的什么都没在想?」

    「嘻嘻。」嘉杏靦腆笑了笑,又垂下脑袋回话:「我就算发呆也会想些有意思的事啊。不过我最近好奇怪啊,老是想着你的事,脑子转呀转的,都是你的事。可能你很特别吧,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蓝晏清含笑轻哼一声,戏謔道:「这么说可要让人误会的。不过,你可千万别喜欢上我,我不是什么好人,还是个不祥之人。」

    「不是好人,所以不能喜欢么?可我觉得晏清很好啊。」嘉杏说完忍不住打了一个呵欠,顺便伸了个懒腰说:「以前站再久也没事,化人以后就容易这样,这儿痠那儿麻的。我去睡啦。」

    蓝晏清没应话,他望着嘉杏走开的身影,走廊上的灯照亮那青年,他好像看到嘉杏的耳朵泛红。

    回寝室的嘉杏两手交叠摀着心口,背靠在门板上,深深呼吸一口气喃喃自语:「为什么说完那些话,这里跳得这么快,我只是告诉他,我觉得他很好啊。我也觉得其他园子里的花草小树很好,果然是因为他特别么?我特别喜欢他?唉,天气这么冷,为什么好像快开花,我不想秃头……虽然我开花后也会长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