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重负(2 / 2)

    蒞阳长公主:“……”

    “啊,长公主安好?”东方凌歌才想起来似的,忙向前头行了一个晚辈礼。

    “多谢姑娘和先生。”

    “母亲,你没事吧?”萧景睿拉着自家亲娘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眼见确实没事便小跑近他们跟前,双眼里彷彿有星星在闪,

    “藺兄、凌歌!好久不见!”

    “平安回来就好,”藺晨拉下缚面,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看来过得不错,很好。”

    他闻言笑容更灿烂了几分,问道,“你们怎么知道今晚我母亲有危险?刚才又是谁助我?”

    “这得问长公主殿下了,”东方凌歌同样扯掉了遮住面部的衣布,向蒞阳走近道,“长苏预料长公主殿下的安危可能有所失,因此派了我们过来,没想到他们竟埋伏了三名杀手,倒是出乎意外,看来,”

    “夏江真的很急啊。”

    “……喔对了刚才那是甄平。”她转头补了一句。

    “夏首尊?!”萧景睿叫了一声,有些讶道,“夏首尊为……”可还没说完他就知道了为什么,不禁愕然。

    当初从凌歌身上得到林殊哥哥还活着的消息以及最后那些话,他便意识到赤焰一案幕后必有谢玉手笔,如今他的死讯才刚传入京城,夏江就派刺客来追杀……

    他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母亲腰间掛着的一隻囊袋。

    难道……真相就在那里……

    蒞阳长公主眉宇微沉,眸色不辨喜怒,淡淡道,“景睿,请姑娘和先生进屋吧。”

    “……是。”

    ………………

    整夜无话。

    更多的却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这件案子对于整个大梁百姓来说都是心中无解的痛,可是对于蒞阳长公主和萧景睿,却又有了另一种更加剜心的痛楚。

    一个是至亲姐妹香消玉陨和侄儿们英年早逝的疼;另一个则是为赤焰军、为林帅、为林殊哥哥、为祈王殿下,还有为那些人能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来而感到心寒、心凉无比。

    这后半夜萧景睿实在是睡不着觉,闭上眼睛似乎就能看见梅岭烧成一片焦土、满天大雪、血流成河的景象,遍地都是面目全非、惨不忍睹的赤焰忠士的尸体,独自、孤零零地躺在火油和雪交织而成的地狱中,莫名其妙地了结此生……

    怎么能睡着呢?他是个心肠柔软、正义且正直的坦荡君子,先别提赤焰案是发生在真实的生活上,即使这些都存在于话本当中,他依旧无法接受。

    一代名帅、一代贤王、七万英魂……

    光用想的都是难以言喻的意难平……

    而且他都听藺晨说了----想再询问得更仔细一点,恰好东方凌歌和藺晨受邀留宿公主府----原来林殊哥哥竟是用那样痛苦的方式,来换得重活于世的机会么……?

    难怪他根本认不出来……

    绝对没有人能只凭那张脸就认出林殊哥哥来的……

    '母亲……'

    '……'

    几个时辰前,他们阅读完了谢玉留下的绝笔手书,心里只剩下激烈的滔天骇浪。

    '母亲!真相如此,请恕孩儿…不能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你能怎么做!睿儿……当年不是没有人求过情,可是你看看黎崇老先生、英王叔……,他们哪一个不是名满天下的人物学士,可是呢!'

    '孩儿不能去求情,可孩儿不能做隐瞒真相的帮兇!'

    '睿儿,你不懂……,当年……我看着他一个一个处死了这么多人,晋阳姐姐、宸妃、祈王景禹……,我就知道他已经下了这世上最狠的心!睿儿……你那时候还很小,根本不明白金陵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些求情的皇族和宗室、官员、百姓,被杀了一批又一批……,血腥味儿过了整整三个月都除不尽啊!睿儿……娘不能再失去你,更不能再看着有人这样的去死!'

    他那时脑袋一片空白,不断地在心中重复这一句话,

    '难道就这样了吗?'

    好半晌,都没人再开口说些什么。

    东方凌歌和藺晨并没有参与啟阅手书的过程,两个人一直静静地待在一扇屏风后的小空间等待,按照她的话来解释,大约叫做“不相干人等须得尽情地退后”。

    又过小半刻鐘,她才拉着藺晨慢慢地跺了出来,作为和梅……林殊身边关係最亲近的人之二,他们立刻被萧景睿迎上。

    '藺兄、凌歌,他……它该怎么办……?'

    儘管眼眶泛红含泪,但到底没有失了神,话到一半迅速将主词变成了手书。

    '这件事你放心,他一定会解决的,'东方凌歌抓到了他话中的不自然停顿点,道,'现在更重要的一点,是夏江已经急不可耐地派人来抢手书了,这封手书留在长公主身边越久,对长公主越危险,必须儘快将之移交他人。'

    '移交他人?'萧景睿疑惑地问,转头看向母亲,又道,'这样不是把危险推给了别人吗?'

    '……原来如此,'蒞阳微微露出一抹恍然的神情,伸手把信给折好又装进囊袋里,站起身子来道,'再没有比他更适合接收手书的人了,姑娘和先生也是为此而来吗?'

    '笼络太骯脏了,我们俩也不喜欢这些,'东方凌歌摆了摆手,'这份情义不可以叫它埋没了,苏先生说,当初他让谢玉写下这些,一是为了保住谢玉的命,二就是为了今天。'

    藺晨暗暗挑了挑眉。

    '恐怕苏先生也是为了他吧。'

    '这可不好说,身虽在江湖。'

    蒞阳看着她朝自己眨了眨眼,心中倒是没有多想,以为只是顺应琅琊阁起初的预言而已。

    '母亲……难道是要将手书交给太子殿下?'

    萧景睿一开始还有些发茫,可听着她们的谈话便逐渐冷静了下来,再一思索就想到了人。

    '要说这天下还有谁最在乎这件案子,也只有他了。'

    以上就是昨晚所有的经过,窗外,黑如浓墨的天开始破晓。

    ……

    这是第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同蒞阳长公主一起踏上东宫正门的台阶。

    东方凌歌双手笼在袖袍里,一头紧低系于颈后的青丝随步轻晃,两綹鬓丝垂侧颊旁,满衫飘飘白衣,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门。

    藺晨在她身边,两人的神态和动作如出一辙,端是一派瀟洒不羈、风流倜儻,与前头的萧景睿和蒞阳长公主有天壤之别。

    不晓得长公主会不会拒绝那个请託,她边走边想,不过这和原来的样子也没差多少,兴许还是会推掉的,人嘛,一旦有了牵掛,最怕的就是“祸及”二字,更何况长公主还不知道长苏就是小殊呢!

    ……但即便知道也不一定会毫无犹豫地上。

    她想着想着就忘了看路,一不小心踩空了。

    “哎哎!”藺晨手快赶忙稳住她道,“扭着没有?”

    “没事儿没事儿,想入神了,哈哈哈……”

    他摸出不知道从哪里变来的折扇敲了她一记。

    “想什么呢?”

    “我在想,”东方凌歌瞅了瞅和前方的距离,小声道,“蒞阳长公主不见得答应。”

    “人嘛。”

    “英雄所见略同。”

    藺晨闻言笑了笑。

    “见过太子殿下。”

    “姑母。”

    短短不到三分鐘的路程已尽,他们在后边看着前边正经八百地行完礼,这才悠悠的跟上前,一同进了殿。

    东宫原不比靖王府的武人风格,既华丽而奢侈,雕樑画栋、金银生辉,皇长子萧景禹还在世的时候,这座太子专属的宫殿依然可谓雅贵之风、富丽之景,不仅有堂皇之气,更添主人品味之优。

    可到了废太子萧景宣时期,那就只剩“恶俗”两字。

    如今萧景琰上位,一改先前颓奢糜烂的风气,彻底贯彻了他自己的“军武美学”,整座东宫除了几处花园仍看得出它过往的华彩以外,其馀的全都变成了靖王府那般,说好听点叫简约俐落、约束自身,说难听点……套用小说版夏冬的话,

    就叫“好难看的院子”。

    东方凌歌一面听着他们一来一往,一面和藺晨悄悄咬耳朵。

    “姑母,我既然向您开口,所提之事当然也只有您能完成。”

    蒞阳略略吃惊而疑惑地抬头看他。

    她有这种反应其实并不奇怪,以她长公主的身份所歷经的这一切,确实非常的不奇怪。

    “姑母请坐,”萧景琰做了个手势,道,“再过几日,就是父皇的寿诞之日,宗室亲贵、朝廷重臣将齐聚贺寿,这封手书乃是谢玉的自述,而姑母,又是谢玉的夫人,我想拜请姑母,于寿宴当日携此书于百官之前,代谢玉供罪自首。”

    他这一番话不亚于私炮坊炸了的程度,蒞阳立即惊吓地猛然站起身子来,依旧秀丽的面容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萧景睿亦同,只是他的心情此刻倒和母亲不尽相像,不但是为林殊哥哥他们如此冒险危重的举动担忧,更为自己母亲的安全担忧。

    “你说什么?!”蒞阳难以置信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