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歷在目(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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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方凌歌和藺晨掩好了洞,从大殿屋顶上飞落下地,再光明正大地由殿门走了进来。

    眾官侯纵然心里吃了一惊,可在见到两个来人腰际掛着的青瑭玉珮之后,本来想说的话便全都咽了回去。

    他们不是没有眼力的蠢人,看看苏哲、看看穆王府、再看看同太子相谈自若的两位琅琊阁中人,还有他们自己……

    这一切还有什么好不明白的呢?

    情义不灭,千秋长存。

    这十三年来,似乎都顺理成章、毫无悬念。

    在梁帝密召苏哲----应该说林殊----进养居殿谈话完毕后,重审赤焰冤案的圣旨很快地就颁发下来了。

    太子萧景琰主审,命纪王、言侯、大理寺卿叶士禎为副审,共同复查证据、掌握人证口供,务必要将这遭受莫须有罪名的七万多忠良之魂,

    彻底洗刷个清清白白。

    藺晨说的没错,梁帝弄错了当皇帝的意义,因为天下乃是天下人的天下,不是他萧选的天下,更不是萧景禹的天下,也永远……

    不会是萧景琰的天下。

    大梁是大梁人的大梁,它的命运只会掌握在大梁百姓手里,所谓朝廷应要服其劳,非也享受那些锦衣玉食还谈论生辰八字前世后世。

    林殊突然想到了东方凌歌也曾对着谢玉说过几乎一模一样的话,在萧景睿的生日宴那晚上,

    '朝廷不是最大,朝廷要服事人民,朝廷是最小的阶级。'

    原来吗,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东方凌歌的世界里原来是没有皇帝的。

    ……不晓得那样的天下又是怎样一番景象?

    他手里拿着书,目光一动不动、凝在了一个字上。

    “民”。

    ……

    “长苏,你在看书吗?”

    梅长苏驀地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啊……啊?”

    “我说,你在看书吗?”藺晨微笑道,儘管那笑容看起来无比诡异……

    “啊,为什么这么问?”

    “这一页你已经看了半个时辰了,我记得你看书的速度似乎没有这么慢哪。”

    “……好吧,我是在想……,”他顿了顿,道,“没有帝王的天下是怎样的天下。”

    “什么?长苏,你可别想不开啊,”藺晨神色一凛,“花费了这么些心血,到头来你却问我'没有皇帝的天下'?你别是傻……”

    “藺晨,”梅长苏截断了他的话头,“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东方的家乡没有帝王。”

    他愣了愣,露出了个了然于心的笑容,道,“长苏啊,不是我说你,这千年后的天下和现在是完全不可相以比较的,就算比较了,然后呢?你要太子大刀阔斧地将朝廷格局整个翻过来那是不可能的,即使要翻,那也只能是很小很小的一部份,和原来没什么区别,你明白吗?”

    “我当然明白,何况景琰已经是大梁未来必然的天子,我更不会这么做,我只是……好奇。”

    “真的只是好奇吗?”藺晨挑了挑眉道,“你还是想和凌歌、太子讨论,看看有没有哪里能做出些改变的吧?”

    梅长苏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长苏,这一切自有它的因果进程,我相信即便你动了,过不了多久它也会自己变回去的。”

    “东方曾经对景琰说过'继承和翻转',或者……”

    “没有或者,”他斩钉截铁地道,“不管是哪里、什么地方、多大多小,你最好都别动,你要是不想大梁垮了就别动这些明面上的东西。”

    “让我猜猜,又是……那叫什么?舒适圈?”

    “算,也不算。”藺晨呷了口茶道。

    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然之间明白了“继承和翻转”到底是什么意思,不是律法、也不是规则章程,

    而是人心,是风气。

    并且他相信景琰做得到。

    慢慢地。

    气氛渐渐静了下来,看书的继续看书、喝茶的继续喝茶,直到黎纲来报“太子殿下正在门口下马”之时,才又微微扬起了些许。

    藺晨喝完了最后一杯茶,知道他们大抵有话要说,便乾脆地抬脚走出屋子,不晓得跑哪儿逍遥去了。

    顺带一提,东方凌歌同萧景睿和言豫津去园林酒楼吃午饭。

    ……

    萧景琰一进主屋便看见好兄弟正悠哉悠哉地泡着茶,矮几上两隻陶壶、两隻白玉茶盏,却只有一对冒着裊裊白烟。

    “小殊,你这是……?”

    “吶,那一杯,白水,我才捨不得给你泡茶呢。”

    他“切”了一声,还是很听话地捞过了水一口饮尽,道,

    “哎,小殊,这几天过得怎么样?身子养得如何了?”

    “还能如何啊?”梅长苏反问一句道,“你们负责翻案,我负责又吃又喝又睡又锻鍊身体,半点消息都不透露给我,也不让我问,想了也是白想,总归知道结果会如何,只能由着他们折腾去了。”

    “嗯……是该这么折腾,”萧景琰很赞同地点头道,“多亏了东方姑娘和藺少阁主,啊,还有晏大夫,小殊,你可得好好听话,别再不遵医嘱了。”

    他吃惊地抬起头来看他。

    “萧景琰,这话你从哪儿听来的??”

    “不对吗?藺少阁主都跟我说了。”

    这一脸促狭的笑意是怎么回事……?梅长苏嘴角有些抽搐,强忍着一杯茶往对方脸上泼的衝动。

    “对了小殊,我今日来是有东西要给你的。”

    萧景琰边说边往衣襟里掏掏掏,半晌掏出一个长方状的小木盒来,“给。”

    “……这是什么?”

    梅长苏上下翻了翻,并未看出奇特之处。

    “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

    他瞧见萧景琰双眸里隐含的期待激动之意,疑惑地打开了小木盒。

    只这一眼,他便彻彻底底地愣住了。

    那是一颗素白圆润、精丽细緻的珍珠。

    鸽子蛋那么大。

    “……”

    “你……你不说点什么嘛?”

    “……说什么,”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景琰东海之行前日同他谈话的场景歷歷在目,记忆何等鲜明,竟从未褪去色彩,当时他还在拗要和鸡蛋一样大的珍珠……

    纵然最后换成了鸽子蛋……

    “……这是你欠我的。”

    “……”

    “……谢了啊。”

    “……”

    “……”

    “……小殊,你眼睛红了。”

    “……闭嘴。”

    ……

    “……萧景琰,你眼睛也红了。”

    “……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