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头 36(1 / 2)

36.

    「不要紧吧?」我问道,试图从二叔嘴里套话:「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每天都有事情在发生啊,」二叔平静的说道:「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们是做什么的,想杀我们的人,从来就不曾少过。」

    我没回答,更正确的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也不知道他这样的沉着之下是不是隐藏了什么,只好低头喝了一口茶。

    很淡、很香、很轻。

    「这几年过的还好吧?」二叔微微将身子朝前倾,关心的问道。

    「王盟应该都有跟你说吧。」我漠然的回答。

    一阵沉默。

    我没有顶撞的意思,只是不由自主就说出口来了。我不喜欢别人明知故问,可是我其实也知道,二叔不过在试图找点话题跟我聊聊。

    不禁烦躁了起来。

    一方面是因为二叔刚才的明知故问,但更多的是在对自己生气。为什么我总是这么的笨拙、这么的不经世事、这么的…残忍?打从心底长出一株荆棘,明明是那么绝望的想要抓住一点什么,却又狠狠的伤害每一个想要接近我的人。

    我转开视线,仓皇的想找些东西来打破这静默,以掩饰我的尷尬。

    旧钢琴上,摆着一叠旧书,尽是些洋文,让我有些意外,毕竟二叔一向对中国的文史比较有兴趣。

    一方相框,斜斜的倚在那叠旧书上,因为某些不可解的因素,深深的吸引我。

    「你应该…没看过那张照片吧?」注意到我的目光,二叔说话的语调轻如薄雾。

    我摇头,起身,询问:「可以吗?」

    二叔点头同意。

    走到那架旧钢琴前,我小心的拿起老旧的相框,相框背后的支架已经碎裂,无法支撑,这就是为什么二叔将它靠着书籍倚放。

    透过停格的时光,当年的孩子们,对我展开无邪的黑白笑靨。

    「我知道这是谁。」不知不觉,我心中的懊恼烟消雾散,忍不住微微的笑了,指着相片说道:「这个臭着脸看向镜头外,心不在焉的小鬼头是三叔。」

    「没错。」二叔握着茶杯,走到我身边,脸上的线条柔和了起来:「你三叔以前,每次要照相他就会躲起来,但是快门要按下去的时候,他就会一脸不在乎的晃攸过来,假装很不经意的被拍到。」

    真欠揍。我心里想着。

    三叔小时候一脸彆扭的样子,跟现在老狐狸似的容貌有些差距,不过五官依旧稍稍可以看出现在的轮廓。

    「这边这个…应该就是二叔了吧。」

    小小年纪的二叔紧抿着双唇,冷酷的神情,眼中却有着一丝寧静的笑意。

    照片里还有一个人,他的手臂随意的掛在二叔的肩膀上,明显是三人之中年纪最长的,高而瘦削,有着张扬的笑意和高傲的眉眼,这个人我不认识。

    「这是谁?」我抬起头,询问。

    二叔不作声,啜了一口茶,好一阵子后才发话。

    「那是你爸爸。」

    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所以他以前…他不是…他…」一瞬间我不知道该讲什么,心里有些混乱。

    二叔转过身去,静静的凝视窗外,一隻手握着茶杯,另一隻手背在背后,远方微亮的天幕看着有些荒凉。

    其实应该可以预想的,照片里就只三个人,二叔和三叔都齐了,剩下的只有我爸爸,还能有谁?

    …可完全不像他啊,怎么样都无法将两个影像作任何的重叠。

    小毛头一个的三叔、漠然的少年二叔,这都没有问题。可傲气凛然的青年是…父亲?那个病态的恶魔?那个叫吴一穷的男人?不可能。

    「…他并不是一直都是现在你看到这样的。」叹了口气,二叔揉了揉太阳穴,看起来有些疲惫:「你爷爷过世的时候吴家很乱,你应该知道。」

    「我知道,但是不至于…」

    …不至于这样…吧?

    二叔没说话,走到桌旁,坐下,静静的为自己再斟一杯茶。我也跟了过去,在他的对面坐下。

    「父亲…你爷爷,过世的消息是很突然的。」二叔的眼神有一点飘渺,凝视着从茶杯里裊裊上升的白烟:「毫无预警的,突然就不在了,我们都措手不及。」

    我开口想问,爷爷是在哪里过世的?怎么过世的?是不是跟那瓜子山的尸洞有关?可是看着二叔的神情,我怎么都问不出口。

    对我而言,这些是遥远的往事,爷爷我从来没见过,也鲜少有人跟我提及他的事情,虽然存在着却极度疏远,就算听到他们重提往事,对我而言不过就是一个故事,一个跟自己有血缘关係的人的故事,听完就算了。可是对二叔而言,这是有血有肉的人们,是爱过的,共同走过的记忆;是被埋葬的,真切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