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疯了吗——?」

    咆哮在长廊里回盪着,如模子刻出来一般的少年少女惊得身子一缩。他们从没看过星野如此愤怒,至少,他不曾这样对待他们,也没露出这样的表情过。

    「我们听说幸子大人非常想要找亚风炉照美,所以才......」

    「我们认为把世宇子的队长带给幸子大人的话,会让她感到开心,所以才将世宇子放在首要攻击目标......」

    「所以——那些『听说』和『认为』,就足以让你们无视共识乱来吗——?」

    知地双胞胎——姐姐名为真铃天,而弟弟名叫阿佐世,两人吓得浑身发颤。他们当然知道共识是什么,那可不是在说攻击学校的顺序,他们俩率领的天堂之门可以随心所欲的挑选攻击对象。但是,唯有一个学校不能动,星野曾说过那是幸子特别针对的目标——世宇子,那里有她心心念念的球员在,所以她才会隻身一人前往,但那次却扑了个空,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我们......我和阿佐世......」单膝下跪,一滴汗珠滑过真铃天的脸庞,她眨了下大大的眼,眸子频频闪动着,却没能与星野对视,「我们没有想过要伤害幸子大人......!我们真的只是想让她开心起来而已......!」

    「结果好像不是那样呢,嗯?」冷笑了一番,星野看向后头,目光不晓得放在哪里,彷彿从来就不是在对着真铃天说话一样。他瞇起眼来,把拳头握得简直要让指甲刺伤掌心,「幸子的精神状况,在这里的人有谁不清楚吗——?」

    这又是,另一件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白神幸子,要说平日里那副平静的样子是正常的话,只怕所有人都不正常了。毫无生气的眸子任谁也看不进她的心里去,一动也不动时简直和人偶没什么两样——都没有生命力。会变成这样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她曾被迫接受自己终身残废的事实,要不是因为「那个计画」,或许她这辈子都无法行走了。无论是对一个球赛常胜军来说,还是对这个年纪的少女来说,都是没有人能够承受的。

    据说,亚风炉照美是背后的推手。唯一能让她稍微敞开心房的星野是这么说的。

    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有理由仇恨足球。而既然幸子因为伤势没能完成心愿,真铃天和阿佐世就想着要给她惊喜,儘管不知道她想对亚风炉做什么,或许甚至没有人知道,但「想要见亚风炉」的话,在她发狂的时候总是这么对任何在场的人嚷着。

    怀着敬畏之心这么做,难道无法讨得神明大人的欢心吗?

    抿唇发颤,真铃天把垂落在地面的手握紧,「但是幸子大人的愿望......」抬起头,看起来快哭了的她,一扫前态的看向星野的脸,「难道不就是见到亚风炉照美而已吗——?」

    金色的瞳孔剎那间紧缩,在星野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之际,他用力捶向一旁的墙壁,「你们懂什么——?」持续在墙上施力,星野注意到自己失态的大吼,他缓缓垂下头,「我又能懂什么!」最终,他隻手掩面,「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要什么......」

    不敢插话的阿佐世,在冷汗滴滴滑落之时,他能感觉到自己双胞胎的姐姐此刻与他没什么不同——看着星野那反常的情绪化表现,他们俩把眼睛睁得可大了,一时之间,那细汗究竟是怕,还是忧,他们已经搞不清楚了。

    那双黄眸如渐落的流星一般一闪一烁的,在重重吐了一口气后,星野满面愧色的扶着太阳穴抬起了头,「......抱歉......唉,我到底都做了什么......」他赶紧单膝蹲下,将两人给扶起来,「明明你们才刚从外面回来,应该很累了吧?好好吃个饭、洗热水澡、睡个觉,什么都好,把身体照顾好,而不是在这里浪费人生听我乱吼乱叫。」

    三人一同站起,眼前之人又再度回到熟悉的模样,可真铃天面上的忧虑不减。看着星野那本该天生明亮、实则混沌不堪的黄眸,她的眉头依然无法放松,「......您真的没事吗?」

    晓得自己吓坏他们了,星野苦笑了一番,「......我没事,大概是这几天没睡好吧。抱歉了,这句话明明应该是我问你们才对。」他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们招了招手,「我再去看看幸子的状况,先走了。」脚步一顿,星野放下了手臂,轻声开口道,「原谅我。」

    留下那句话,星野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而对双胞胎姐弟来说,忧愁并没有消失。真铃天看着空盪盪的走廊,彷彿星野依旧站在那里,依旧背对着她一样。

    当他说着「原谅我」三个字的时候,又是什么表情呢?

    「阿佐世。」

    「是的,姐姐?」

    即便真铃天平日里有多么的聒噪活泼,但身为弟弟——尤其是双胞胎弟弟,阿佐世也清楚与自己紧密连结在一起的姐姐并非是个成天哈哈笑的无忧傻子。虽然他老被真铃天说有着严重的中二病,但什么时候该严肃,他也是知道的。

    起码在真铃天这么呼唤他的时候,他知道那并不是什么开心的话题。

    低下头来,真铃天眼皮半垂,勾起嘴角所道出的话语却是如此低迷,「我们......我总是在做白工,对吗?」

    神明筑起了谁都无法跨越的高墙。白神幸子,无论真铃天怎么做,一直都是她无法触碰到的对象。可敬,源自于出神入化的球技,而可畏,则出于那异于常人的气息——无论是天赋,又或者,是指随时都可能让「灾厄」降临的异常。

    「我们的神明大人,是不是永远都没办法感到快乐?」

    「姐姐......」

    阿佐世何尝不清楚他们的神明大人对他们来说有多重要?只是,在这样的问题之下,他却没能想出什么能够安慰姐姐的话。因为,那样的不安也要算他一份。

    在注定了一丝光芒都照不进的幽暗未来里,神明大人只能哭泣,自始至终都是如此。

    那个时候,好像有黑雾从周身窜起,如爪牙一般将她的眼睛给遮了起来,又好像窜入脑中似的,直叫人感到不适。当幸子终于挥去了扰人的黑烟后,其他人总会一副惊慌失措的看着她——就像躲着猛兽那般离得远远的,或是跑的无影无踪。除了星野,只要他在,他一定会按住她的肩膀极力告诉她要冷静下来,不曾就这么躲开。

    她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她也从未去问星野她做了什么。

    事实上,幸子也不全然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只是她没有办法阻止这样的事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所以情况便越来越严重。星野告诉她,她不能受到刺激,幸子同意这一点,并且也对什么内容会让她產生异常有所认识。

    真铃天就是提及了亚风炉的事,才导致事情变成这样。但是,星野也不是没有说过「亚风炉」三个字,幸子也确实不是一听见他的名字便会產生异样感。

    「幸子大人!我们为您带来了惊喜!」

    「我等为了让您开心,在最短的时间内达成了您长久以来的夙愿!」

    忽地被叫住,幸子转过身来,看见知地姐弟兴致勃勃的单膝跪地、隻手捂着胸口,欲言又止的模样,简直等不及要把所谓的惊喜告诉她了。

    「谢谢你们。是什么样的惊喜呢?」一如既往的,幸子维持着一贯的笑容,即使那双眸子谁也没能映入。

    「您不是想见亚风炉照美吗?我们这就给您带来了!这么一来,您就算还在养病也能见到他了!」

    「像世宇子那样的队伍,毋需您费心!世宇子的队长也在第一时间配合的成为了人质,现在已经抵达宅邸了,您随时都可以......」

    「你说,他在第一时间很配合,是吗?」

    突然打断了阿佐世,虽然这不像是幸子的作风,但阿佐世没有想太多,看着她那讶异的神情,他赶紧接着说了下去,「是的!打从一开始,他就自愿在输掉比赛后成为人质,毫不反抗!肯定是被您的名声给震慑,一切都是多亏幸子大人您,事情才会进行的这么顺......」

    剎那间语塞,阿佐世屏住了呼吸,在他身旁的双胞胎姐姐与他感受到同样的氛围,不约而同的开始心惊胆战。幸子在那一瞬间彷彿换了个人似的,别说是笑了,整张脸满溢的愤怒都快要把五官给撕裂开来。

    「是嘛......现在能为其他人做到这些了嘛......」眨都不眨,那双紫红色的眸子就像会吃人般的瞪大。幸子缓缓垂下头来,目光是投向地面,却又像是什么都没看似的失神。她逕自嘀咕着,「但是为什么现在才......」她用双手按着脑袋,「那个时候为什么......」指尖用力的扯起发丝,她的双手沿着耳朵轮廓向下抓滑。在双胞胎惊惧之际,幸子反常的大吼,「为什么连为我停下哪怕一秒也不肯——!」

    要真铃天来形容的话,那声音听上去确实是在咆哮,却也同样的,像是在哭喊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