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眼以后,亚风炉注意到自己孤身一人。扶着额头,他的脑袋还疼得很厉害,一让身体起劲才发觉浑身刺痛,光是要站起来都踉蹌了好几次。凭藉着周遭的树干把自己给撑起来以后,周遭浓浓的黑烟与火光吸引了他的视线。当他艰难地迈开步伐以后,清脆的声音自脚底传来,抬起脚来低头看去,只见方才踩着的是一块玻璃碎片。忽地,好似一道雷劈中他的脑袋一般,从头直通脚底,亚风炉回想起那缕未能抓住的发丝,惊恐而心慌的他不顾身子疼痛的事实,那双腿回应心情那般的越走越快。
不知是否为不幸中的大幸,那最初落在亚风炉视线范围内的浓烟,将他带往了幸子所在之处。然而,他快速的奔向她之时,却发觉趴倒在地的她不但一动也不动,整个下半身还都被压在翻覆且毁坏的车子底下。一旁的火光不断的闪烁着,甚至有愈发猛烈的趋势。亚风炉瞧见地面上流出的液体,腥臭刺鼻的味道交织在一起,他心头一紧,连忙跪在地上俯身覆着幸子的手。
「幸子!幸子!」触碰那仍有温度的手使亚风炉感到片刻的安心。可无论他怎么呼唤都没能唤醒她这件事,让他的呼吸愈发急促。
眼见幸子始终没有恢復意识,亚风炉知道事态更加严重了。儘管他不认为自己办得到,可现下的情况他管不了那么多。试图将车子给推开好救出被压在底下的幸子,可这个时候的亚风炉终究还只是个男孩,即便他不顾高温依然要触碰车体,但车子却稳如泰山,无情的重压在一个女孩的身上,丝毫没有要移动的意思。而且亚风炉也注意到地面上的液体渗透出来的范围增加,在光火一闪一闪的照映下,他的表情愈发难看。
就算以蛮力推翻车子,也难保幸子不会因为粗鲁的行动受到更严重的伤害。纵使橘红色的火焰持续燃烧着,本身皮肤比寻常孩子白皙的幸子此刻的面色却更显苍白之态,这令亚风炉是越来越着急。
「幸子!幸子!」握着她的手焦急的喊,依然没能得到回应的亚风炉抬起头来向四处张望,「有谁在那里嘛——!听见的话回答我啊——!」
无论他再怎么大喊大叫,除了烈火燃烧的声音以外,他什么也没听见。猛地回头,亚风炉几乎与地面贴在一块儿那样的趴在地上,震盪不已的瞳孔在听见幸子依然有呼吸时平復了些,可安心也仅仅持续了片刻,看见她半身被压在车子底下,这样的情况怎么也不可能让亚风炉觉得放心。他扯着嗓子就是死命的连续叫喊,但是呼唤幸子的声音没能传达到她的意识里去,也没有谁像是救星一般出现,他的声音彷彿逐渐被埋没在黑烟里头那样,随着咳嗽的频率增加,他的声音愈来愈小声,最终在胸腔一股热辣呛上来之时,他终于停下了发狂似的大叫。
感觉五脏六腑都被烫过那般,喉咙传来的烧灼感致使亚风炉难以克制的张嘴。他伸手掩住嘴巴,却没能拦住从中涌上并滴落的猩红——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喊下去了。体感温度越来越高,亚风炉环视了身旁之景,简直要把两人吞噬的幽暗使他不禁惶恐的抚上幸子的脸。
幸子怕黑怕得不得了,她不会希望留在这里,亚风炉也不愿意把她留在这里。
浸润唇角的艷红与幸子身上的红裙如出一辙,令亚风炉想起了他曾设想过的未来。若是随日本传统,那幸子便是一身白无垢;若是随英国传统,那幸子便是一身白纱;若是随韩国传统,那便是一身红礼服......不管身着何物,他都相信她将会是自己见过最美丽的存在。如今,他确信一身红绝对不在考虑之中。
他怕了,怕极了,彷彿是他将红艳带给了幸子、掺进她的人生里,现在才会变成这个样子。换作其他人,幸子搞不好早就得救、用不着承受这样的痛苦也说不定。无能的情绪一拥而上,亚风炉顿时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连手都在颤抖,好像一个不小心就再也碰不着她似的。
像这样弱小的他究竟能做什么?
发烫的脑袋高速的运转,很快得出结论——捨弃无用武之地的自尊与尝试,要尽快寻求救援。亚风炉又看了幸子一眼以后,果断站起身子。纵使强烈的刺痛感提醒了他自己也不过是伤患的身份,但他顾不了这么多了。挣扎片刻后站起身来,他向前迈开脚步就是要飞奔,计画着用尽全身的力气也要寻到一个能救出幸子的人,并时刻提醒自己非必要不可开口,就算仅能再说出一句话,他也要将幸子的位置传递给救援者。
就在他才跑开没几步时,身后传来的微弱呼喊令他心头大惊。
「照美......」
那本该让自己欣喜若狂的声音,在此时却让亚风炉倍感煎熬。只要再慢一步很有可能什么也无法挽回,亚风炉明知道这一点,但他一时间放纵了自己回过头去再看她一眼。
「不要走......!」朝他伸出手,幸子看上去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也不过是将指头抬起来而已。
他何尝不想留下来?
无能为力的现况刺痛了亚风炉的神经,没能回应那隻手的事实烧灼着他的胸腔。连给予回应也办不到,无力感正在脑海里头咆哮着,好像在预示他可能会什么都做不到那样,头疼不已的亚风炉只望了她一眼后便狠下心来扭头就跑,一刻也没有放慢脚步,反倒越跑越快、越跑越急。
那个时候的他只知道,等到这件事情过去以后,无论是玩笑还是捉弄,他都不会再因此松开她的手了。
从医院里猛地睁开眼时,亚风炉一开口便唤着幸子的名字、喊着她究竟状况如何。
他只记得自己不知跑了多久,总算碰上半路就被甩出车外的教练。确认他意识清楚、伤势轻微之后,亚风炉死撑着喉咙拼命重述幸子的状况和所在地,而后他便没了意识,
。现在想来,他大概在那时用尽体力昏过去了,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他着实没有印象。
护士们瞧他急于见幸子一面,也不顾自己浑身都是绷带,纷纷以幸子由于伤得较重、现在的她必须静养而不好让他人探视的理由让亚风炉安分了下来,并嘱咐他要是再乱吼乱叫,恐怕以后连说话的机会都没了。
一听见幸子确实被救了下来,亚风炉的情绪平静了不少。他想着,连自己都必须修养一段时间,以当时他看见的状况来说,幸子此时此刻恐怕承受着更大的痛苦。但对亚风炉来说,伤是能够好的。要是他先痊癒了,他就去陪着她便是了,只要她还能睁开眼、还能开口说话、还能对他笑,再怎么样两个人一起的话都能撑过去的。他相信幸子绝对能挺过难关,不过仍是连日暗自祈祷她能够少受点苦、赶快好起来,之后不管多久的球都要一起踢,不管她想做什么都可以,亚风炉绝对都会和她在一块儿。
或许,那段时间里问到和幸子相关的讯息总被阻拦的时候,亚风炉心里就有底了。只是,他并没有想到事情会严重到使那会儿分别成了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