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是女孩重新立下目标的日子。

    在一片欢呼声中放声大哭,女孩不敢相信自己一直崇拜的少年在她眼前被终止连胜纪录,却还在场上笑得非常开心,这让当时年纪尚小的女孩完全无法理解。

    心中的嚮往与崇敬彻底被击碎,她誓言要由自己夺回那份荣耀。也就是在那一天,她的性格开始一点一滴的改变。

    又或者说,是天生个性使然。

    「呵呵,终于让我等到这一天了。」与队友一同看着萤幕上显示的下一场比赛对手,在座位上端坐的少女站起身来,精緻的面上带着自信而不失高雅的微笑转身离去,「为家族洗刷屈辱的日子不远了呢。」

    抬头挺胸的往球场的方向走,观眾席上见着她的人都彷彿见了明星似的抢着和她打招呼,喊她名字的声音不绝于耳。被称作「绘露子」的少女拨弄了胸前秀发后半举着手一一与学生们招手,相当习惯这种受欢迎的场面。

    自她一肩扛起队长职位以来,世宇子便没有输过,以她的比赛经验来说更是无败,她在校内会有今日这样的人气,她又有这样的骄傲,也是合情合理的事。

    「绘露子小姐!首先恭喜世宇子久违的晋级准决赛!在练习以前能不能和大家说一下,下一场比赛的对手是过去都会击退世宇子并夺冠的雷门,请问身为队长的你有什么想法?」老早抢好站点的记者一看世宇子球员踏入球场,第一时间递出了麦克风访问。

    丝毫不怯场的绘露子只是露出了平日里自信十足的微笑,「那么,今年将会是由我率领的世宇子所开创的崭新时代。」

    场外的观眾们欢声雷动,看着绘露子瀟洒转身前往球场上练习的模样,彷彿她已经领着伙伴们夺得冠军那般,走起路来都有王者风范。

    「世宇子一旦缺少我们亚风炉家,整个学校都像是要没落了那样默默无名呢。」心底的愿望膨胀着,绘露子瞇起眼来悄声呢喃,「请看着我吧,父亲大人。啊......没用的兄长大人也请记得喔。」她牢牢的套上了手套,「我会从圆堂守先生那里赢得比母亲大人更彻底的完美胜场,带领世宇子走向美丽无比的胜利。因为......我可是神之子!」

    那一球袭来的时候,伴随着对手全员的吶喊。绘露子没想过自己居然有浑身颤抖的一日,但她还是凭藉对荣耀的坚持拼了命的让全身动起来。

    屈膝抬起左脚并旋起腰部,绘露子在踏地的同时从头顶展开双臂至与肩同宽,浑身泛起翠绿光芒的她身后六条白尾乍现,身旁两隻稻荷狐狸顿时现身。她娇媚的舞动着身躯、俏皮而邪魅的在眨眼之际以掌心轻摀唇瓣,旋即呼出粉色气息,随着顺势延伸出去的手臂吹出并形成心型般的波动,狐狸也像在助威一般一左一右欢快的举起手。

    理想状态应该是袭来的足球被牵引至波动里头,而后稳稳的被绘露子托在掌心,就像方才她守住的好几球那样。然而现实却是两隻狐狸惊得弹了开来,绘露子则在一片受击而搅乱的红粉之中被突破了防守,向后跌去之时连六尾都随之消散。

    那一球就这么落入球网,随即点燃了对手的希望。接下来的,就是绘露子不愿提起的过程了。

    看着对面那群人接受观眾的喝采、和戴橘色头巾的男人击掌的模样,方才已秉着运动家精神与对方握过手的绘露子面不改色的走向离开球场的通道。

    一进到无人关注的走道,她的眼泪落得比天空洒落的纸彩带还要快。

    就好像在维护最后一丝尊严一般,绘露子的脚程很快,直至甩开后头所有人以后,她这才独自掩面痛哭,说什么也不愿让他人知道自己的梦想已碎,也不知道自己今后该如何走下去。

    「还以为是谁躲在这种阴暗的角落呢,原来是世宇子的队长啊。」

    那一道自转角处发出的男声响起,绘露子立即屏住呼吸。但那样的嗓音却又不至于让她需要把眼泪给擦乾,她只是瘪起嘴来背对说话者,同时倔强地瞪着墙壁。

    「请不要一把年纪了还在第一时间玩这种搜寻妹妹的游戏,那样可是会被人误会的喔,兄长大人。」

    「谁叫我老妹只要心情不好就会玩躲在角落的幼稚游戏,而且只有我这个做哥哥的去找她才能哄好呢?」

    「呜......!请为我在公眾场合保留一点顏面,兄长大人!」

    看着背对自己急跺脚的少女,美似无奈地笑了笑,「你还很有精神嘛。我还以为你因为输给圆堂守带领的队伍而自暴自弃了。」

    停下动作,绘露子低下头来,「......我并不像兄长大人那样,输给圆堂先生以后还能够恬不知耻的露出笑容。」握紧垂在双腿旁的拳头,她的唇都在颤抖,「如果兄长大人是来嘲笑我的话,还请不用这么着急。往后的人生里我已经被定调为失败者,再也无法翻身了。就连父亲和母亲大人那边我也......」

    「啊啊行了行了,我收回,别唸了。」

    「请兄长大人给我一点空间吧。」

    眼前的少女打算再次自己一个人躲在角落,美似叉起腰来,又好气又好笑的说道,「我才不要。你那样难看死了。」在绘露子抗议的回过头时,美似这才从转角处大方地走了出来,并不给她插话的接续下去「是谁告诉你这一战就是你的最后一场比赛?是谁告诉你我是来嘲笑你的?又是谁告诉你老爸老妈在乎你的连胜了?」

    面色迟疑,绘露子不解的回应,「这不是理所当然的问题吗,兄长大人?」隻手按着胸口,她往前踏了一步,「身为神之子,要是连这点程度的胜利都无法获得,那和失败者有什么区别?」

    叹了口气,听见关键词的美似彷彿全身不对劲似的扭了扭肩膀,「真是,你果然跟老爸老妈以前超像的,开口闭口就是神,我好像异类喔。」他随即露出微笑,「你还记得嘛,老爸以前经常唸神话给你听?」

    「那是......兄长大人现在说这个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老爸他,从来就不只说美好的传说而已不是吗?」

    回忆起自己小时候的经验,美似仰起头来,「就算是神,也有跌倒吃瘪的时候。就算是神,也有胡闹乱来的存在。有谁说神是完美的?那神之子又在担心什么?」顿了顿,他继续说道,「老爸老妈是输给圆堂他们家的人没错,但他们还不是也有输过?还不是被你当成劲敌在看?而且难道你这个老爸崇拜者有因为这样而不喜欢老爸吗?」

    「我......我才没有崇拜父亲大人......!」

    「那我去跟老爸讲了。」

    「请等一下!」

    呵呵笑了起来,美似摸了摸要衝上前来理论的绘露子的头,「你知道那个时候,输球的我为什么在笑吗?」知道仰头的妹妹在等着自己开口,他忆起当时来,「我啊,第一次踢球踢的这么开心。不是因为自认为是神之子而困扰,也不是担心那些从来不存在的期待,而是用自己的风格踢出自己想要的东西。对我来说,那才是真正的比赛,属于我的比赛。」

    诧异写满了绘露子的脸,她不可置信的缓缓唸道,「不存在的期待......可是......」

    「我们真的是兄妹欸,连烦恼的东西都差不多。」美似揉乱了她的头发,「老爸老妈说过,他们从来没有预设过我的路。要不要成为神,从来都是我自己决定的,就像他们也不是因为外公外婆才成神的。所以囉,那场比赛开始我决定不当神了,就这样。」他那一向自信又带点跩劲的神情变得相当温和,「所以,拋开那些没根据的想像吧绘露子。要是你还是想成为神也没问题,只是要记住,你在走的是属于自己的路,是跌倒后能重新站起、持续成长的路。」忽地,他歪起头来,「啊——要是老爸老妈逼你选择的话,到时候老哥我会尽点为人兄长的责任替你挡下来的,你就儘管放心前进就对了。」

    被点亮的,不仅仅是闪动的眸子,还有少女对理想自我的重新詮释。彷彿第一次豁然开朗那样,她的心头一次如此的畅快而通透。

    顿时破涕为笑,绘露子勾起嘴角,「请不要说笑了,母亲大人稍微皱眉的时候,兄长大人就已经完美的跪好了。」

    「喂喂,还不是老爸害得!你又不是不知道老爸生气起来有多可怕?」

    「哼嗯——二十四岁的成年男子依然害怕着自己的父亲。」

    「你再对我没礼貌一点没关係啊。」

    眼眶的泪水早已乾涸,绘露子笑看自己一副难为情的哥哥,「兄长大人,你才是要继续在职业联赛上前进的前锋喔。而我则是守住前锋身后的门将。我已经长大了,可不能任何事都仰赖兄长大人。虽然说今天也是受了兄长大人的帮忙......」恢復以往邪魅而调皮的笑容,绘露子瞇起眼睛后隻手抵在唇前,「要是在球团里受了委屈的话,我会尽妹妹的责任好好安慰兄长大人的。请放心的前行吧。」

    那像是完全没事、甚至可以说是精神层面更近了一步的样子,让美似总算放下了心来。他直让这个小自己六岁的少女别太嚣张,让她成为职业选手再来跟他谈这些。另一方面,绘露子也在思考过后选择自己依然想走在成神这条道路上,这让美似想起自己父母为何坚持自认为神的心歷路程,于是在回家的路上,他稍微讲述了下那个本让他彆扭不已、现在却成了心灵支柱的故事。

    回家过程中,绘露子一度基于小时候的习惯,下意识的伸出手来。感觉到手背被碰触的美似扬起贼笑,比察觉到失态而收回手的妹妹更快的拍掉她的手,令她红着脸抗议起来,在斜阳下,她那张白皙的脸被映的熟透。

    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的父母也曾在这个年纪走过这条路。也都在沐浴着晚霞的时间里,找回了童年的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