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哭不哭!我乱说的,不会丢下你,我发誓一辈子都不丢下你!」
他哭得一抽一噎,可怜极了,十指紧紧抓着我的制服,全都抓皱了也不愿放手。
原来如此,这是他的梦魘,害怕自己随时随地被丢掉,他是无法决定命运的小可怜。儘管如此,他还是不会表露他的不安,不会乞求我的关爱,就那样安份地待在角落,察言观色,又乖又可怜。而我却拿他最害怕的事开玩笑,简直良心被狗吃了,我边想边抽自己嘴巴几下。
「对不起,哥哥只要小灰,不要其他人,哥哥以后不会乱说话了!」
「她喊你哥哥。」他哭着说:「我只有你一个哥哥,可是你不是??你让她也喊你哥哥。」
这是什么吃醋的可爱发言?你是什么可爱的小东西?想要独佔哥哥是不是!
他的眼神像在指责我是个不够专一的花心大萝卜,好诚实好可爱,我像个傻子一样,边笑边帮拿面纸帮他擦脸:「以后不让她喊了,只有小灰能喊我一声哥。」
「真的?」
「真的。」
「不要丢下我。」
「不丢不丢!谁说要丢你的,我揍死他!」我厚脸皮地说。
哭那么久,嗓子都哑了。我们坐在房间的硬地板上,他趴在我怀里,揪着我制服不放,像无尾熊一样。日沉西山,这儿通风採光都不好,在房内总感觉时间走特别快,一眨眼天就黑了,夏末秋初依旧闷热难耐,老旧的风扇嗡嗡作响。
铁皮屋外夏蝉唧唧,我翻开昆虫百科,藉着窗外微弱的光线指给他看:「你知道吗?北美洲有一种生命週期最长的蝉,在土下蛰伏了十七年,才破土而出,往后只有三十日的生命能翱翔鸣叫,然后顺应自然规律,交配、繁衍、接着死亡——他在黑暗中等了好多年,等他终于长大了,才等到生命中最炙热的夏天,却只有三十天的时间。」
小灰说:「三十天就够了。」
「你知道三十天是多久吗?很短暂的!」
「嗯,自从我遇见哥哥到今天,刚好就是三十天。如果在黑暗中待了很久很久就是为了这三十天,那就已经足够了。」
我看着小灰,没说话,心里有些酸涩。他低着头,纤细的后颈之下,那段骨节过于明显,即使天天餵他吃好的,他仍旧瘦得让人心疼。
「不够,这样远远不够。」我抱紧他:「我想偷全世界的快乐给你。」
我看着老屋角落那片壁癌越扩越大,下雨天总是要漏水,久了就有一股潮湿闷味。
「灰,你在这儿住多久了?」
「很久很久。」
「一出生就住在这吗?」
「没有,我们一直搬家,一直逃跑,妈妈说过,那些叔叔们会追到天涯海角,直到我们把钱全都吐出来。」
这样啊,你也跟我一样,一直在流浪。我们没有家乡,没有根,世界太大,而我们太渺小。
「这么巧,哥哥我也是。」昏暗房里我笑了:「我也一直在搬家,下一次你想去哪里呢?」
在夕阳完全沉下山、视野被黑暗笼罩之前,小灰开口:「我只想去有哥哥在的地方。」
那晚我久违地打给了好久不见的林松——
「苏千里你出什么事了?你一打给我铁定没好事。」
「确实是出事了,我完蛋了。」
「这次是断手还是断脚?哪家医院?」
「??我在你心里到底什么形象?」
「有屁快放!要是让我男友知道我又和你聊天,他肯定又要瞎紧张!」
「你那时说对了,我就是需要别人紧抓着我、拼命留住我,我才能感到自己被需要。只有喜欢是不够的,我还希望他依赖我,非我不可。」
「哦,哪位勇士让你明白你就是位无情汉的?」
「一个十岁的男孩子。」
「不是啊,哪来的孩子?算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还是没明白,你体会到的只是身为哥哥的责任感。」
「就算只有一瞬间,我也对那孩子起过邪念。」
「??」电话那头沉默了,林松尷尬笑着:「老实说吧苏千里,你在玩真心话大冒险?还是恶作剧电话?我是不是要做反应给你,警察叔叔这里有变态??」
「我知道这是错的,所以林松啊!我快疯了。」
电话那头骂了一声「操!」,迅速掛断,吓得不轻。
夏蝉不叫了,秋天来临,短暂的三十日稍纵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