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中以来放学后每天去各种地方逛一下已经成了三人之间的传统。纪颖杰家在学校附近，三人一起过去替他打点一下祖母的事后就出了门，九点前到家就行。

    杨亦成家里管得不紧，只要有报备要去哪儿都可以；至于游邵凛家里根本没人，打电话过来才会有佣人厨师来打扫煮饭，没人能管他也没人想管他。

    于是他们三人之间的「食物链」大概是这样的——游邵凛和杨亦成怕纪颖杰拖着他们做作业；杨亦成和纪颖杰怕游邵凛抓着他们去玩各种极限挑战，包括但不限于看鬼片、恐怖密室逃脱、云霄飞车自由落体等；纪颖杰和游邵凛则怕杨亦成带他们去户外运动或社交。

    没地方去的时候他们就去咖啡厅坐着，纪颖杰给他们两个讲题，游邵凛总会装着不懂让纪颖杰给他讲好几次，在不占着真学渣的时间的前提下。

    要是纪颖杰给他讲题，他的重点在讲题的人，本来会的题目大概也听得被绕进去了。

    平常下课有时他也会让纪颖杰给他说题目，虽然才短短十分鐘，但就这点时间他人只要去外面转一圈就能收回一堆搭訕，不然等着问纪颖杰「题目」的人也多的是，他才不会让纪颖杰走出他的视线外。

    「有没有在听？」纪颖杰扫了游邵凛一眼，两个人几乎挨着对方的头，坐在同一张椅子上，教室里的椅子很重，游邵凛懒得拖过去纪颖杰旁边，他又不想让两个人之中任何一个站着或跪地板，于是愉快地採取了折衷的方式。

    「有啊，x=5，听懂了。」游邵凛很愉快地去抓纪颖杰没握着笔的手指，又随手指了一道题目，「这个吧。」

    「跟学姊还好吧？」纪颖杰白了他一眼，「昨天她好像有来找过你。」

    「是吗。」游邵凛根本没在意，那个学姊已经很明显的跟他越来越远了，他有注意到。「也快分了吧，她已经不太理我了……我不是说过了么？」

    纪颖杰顿了一下，嗯了声，「你先看这个未知数。」

    游邵凛根本没在听，这玩意儿他都明白，考试的时候装出的样子就是「因为有纪颖杰的解释他才能考高分」的样子，把对方也弄得颇有成就感。

    演戏要用演技欺骗他人，游邵凛觉得在演他不喜欢纪颖杰这件事上，他还得先骗过他自己。

    可这刚好是最难的。

    那个学姊除了主动了点以外其实个性都和纪颖杰很像，还戴了深蓝色的隐形眼镜，那深邃的顏色和纪颖杰几乎相同。

    可是还是不同人啊，纪颖杰那可是天生的。

    再说世界上一定没有人可以像纪颖杰那么了解他了。

    ＊

    「邵凛啊，我们要不……」学姊有点欲言又止，「还是分了吧？」

    游邵凛点头点得很爽快，「行，再见。」

    学姊瞠目结舌了一下，大概是没料到游邵凛答应得这么乾脆，她嘴巴开开闔闔了几下：「……那……再见。」

    说完她转头就跑了，留游邵凛一个人在原地。

    那个学姊他记得是新训第二天和他告白的，到底怎么能这么快？她是找炮友还是男朋友？

    回教室的路上他在贩卖机投了三个铝箔包，路过杨亦成班级门口时随手指了一个学生，让他帮忙放在杨亦成桌上。

    结果回教室的路上他就遇到了杨亦成，对方用力挥着手：「邵凛我刚才去找你！去哪了！」

    「学姊找我分手不传讯息还叫我出去。」游邵凛翻着白眼说，他在思考学姊是不是欲擒故纵失败，「下午就要见面了，有事吗？」

    「我买饮料给你！放你桌上……」杨亦成的声音随着他看见游邵凛手上的铝箔包时小了下来，然后骂了一声。

    「我也有买你的，在你桌上。」游邵凛挑挑眉，「真巧。」

    杨亦成哇了一声，「你居然记得我！」

    「你要希望我脑子里只有纪颖杰也可以。」游邵凛说着，「我去拿回来。」

    「别别别。」杨亦成忙不迭按住游邵凛的手，接着就往他身上扑了过去，「邵凛我爱你——」

    「噁心死了！滚！」

    下午时纪颖杰和游邵凛推掉了同学们ktv和吃饭的各种邀约，排除重重阻碍在校门口和杨亦成碰了面。

    「我觉得其实我们不该约那里。」杨亦成满面愁容，「我听到班上好几个女生说她们要去那里聚餐。」

    「要取消吗？」游邵凛说着就要拿出手机，去了那种女生多的地方他们三个八成又要被围观，他不要。

    「可是已经订位了不是吗……」杨亦成有点犹豫，「不然……啊还是颖杰去你家？」

    纪颖杰和游邵凛互看一眼，后者点头，「我没意见。」

    纪颖杰叹了口气，「帮我做饭。」

    「行。」

    「没问题！颖杰你要做什么，奶奶在家嘛，我等等顺路买个礼物……」

    「先跟你爸妈说。」纪颖杰制止了激动万分的杨亦成，「电话。」

    杨亦成打电话去了，游邵凛斜眼看着纪颖杰，他对杨亦成也很温柔，是错觉么。

    虽然他一直觉得纪颖杰就是个超级大直男，从脑子到身体都直的：分不清楚口红色号就算了，能做到那个的男人都是神，他很容易被一些简单的小事情骗，想事情又总是一根筋，虽然能察觉到别人不对劲可总说不出不对在哪。

    纪颖杰微微斜了游邵凛一眼，他总觉得对方很黏他，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人家家里没人陪啊，依靠朋友挺正常的吧。

    纪颖杰一次又一次地用这个想法给游邵凛的反常做藉口。

    也说不上反常，游邵凛很多动作杨亦成也会有，但让他最不明白的是游邵凛每次偷看他的目光——他感觉得到游邵凛三不五时就会往他那儿看一眼，有时候撞上对方眼神时也不见他慌张，就对他挑一下眉，接着扬起嘴角。

    纪颖杰知道偏心不好，但他还是会下意识地对游邵凛多一点关注，毕竟杨亦成人家有四个姊姊一双父母二十四小时给他爱，游邵凛只有他们两个。

    他祖母也很喜欢游邵凛，总说他嘴甜长得好看又会看脸色……嘴甜主要还是看游邵凛的意愿，他贫起来也是很难听的。

    三个人上了公车，刷卡后找了最后一排的位置坐下。杨亦成一马当先地走在最前面，刚坐下要拍拍隔壁让出位置时，就看纪颖杰坐往了另外一边，游邵凛朝他挑衅地一挑眉，跟着坐到了纪颖杰旁边。

    杨亦成：「……」

    他气鼓鼓地把自己的书包给放在了旁边的座位上。

    他们很快远离了城市的喧嚣，路上的景色越来越荒凉，乘客也一个个下了车，不出多久他们便到了整个线路的终点站，下了车。

    公车开走了，路边一片荒凉，看起来颇像废墟，纪颖杰熟门熟路地往自己家那条巷子走去，两人跟在他身后。

    这边也不算贫民窟，台湾不太有这种东西，顶多就是那种偏远的小社区，没几户人家，住的都是自力更生的老人，旁边还开了间孤儿院，纪颖杰简直是这一片破败之地里的异类。

    「那些东西你要直接拿过去吗？还是先回你家？」游邵凛接过他手上一个袋子，里头装的正是那一群女孩子们给他的零食饼乾。基本上这些东西他们三个全拿去送孤儿院小孩，不用浪费食物也不需要强迫自己接受其他人的好意。

    「先回家吧。」纪颖杰试图把袋子拿过来，可游邵凛坚持得很，他试了两三次后还是将袋子给了对方。

    杨亦成在后方看着两人的互动微微歪头，是错觉吗，他觉得自己越来越难介入面前这两个人了。

    纪颖杰的祖母是一个快要九十岁的老人，白发苍苍精神奕奕，除了脚上行动真的不太方便以外其他都很健康，可这个脚上不太健康就多了很多问题，就算他家只有两层楼也一样。

    他祖母的卧室已经搬到了一楼，本来就没什么空间的地方变的更加拥挤。纪颖杰那次大搬迁时还把两个人都找来，把能塞的东西全部丢上二楼。

    「小邵小成来啦？」纪奶奶和善地瞇着眼，两手撑着拐杖笑咪咪地转向打了开来的大门看了一眼，「快点进来，我切了水果。」

    「奶奶……」纪颖杰很无奈，他跟祖母说了多少次在沙发上好好坐着不要随意走动，脚伤膝盖都容易恶化，对方就是不听。「我不是说……」

    「呸呸呸，乱说什么，你奶奶我身体好的很。」纪奶奶十分不赞同，手上拿的如果是单支的枴杖怕就要直接挥舞起来。「要活就要动，你们几个客厅坐好，我去端水果。」

    游邵凛手插口袋站在一边，杨亦成倒是很自动自发地已经过去了。纪颖杰拉了拉他的袖子，要他也过去沙发那儿坐好时，他想的是要怎么哄纪颖杰和他祖母去看医生……

    钱的问题他愿意解决，自己一个月的零用钱都够他们一家两口祖孙半年生活费了，可纪颖杰死活不肯收，游邵凛说他大了之后再还也不肯。

    「万一我大了也赚不来呢？」他问游邵凛，游邵凛简直要笑出声，他这样一个能考台大的高材生怕找不到工作？

    他就是希望他的烦恼可以不要那么多。

    吃水果的期间纪奶奶例行提点了他们一下诸如秋天了衣服多穿点、学校功课压力大不大、新环境适不适应之类的问题，纪颖杰有些无奈地看着杨亦成一一回答得很高兴，自己跟游邵凛偶尔插个几句。

    「班上有没有好看的女孩子啊？」纪奶奶又把话题带偏了。

    杨亦成呃了一声，「欸……我觉得就那样……」

    「奶奶，我不想交女朋友。」纪颖杰抓着他祖母的手，「我交女朋友了谁照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