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莫綾羽十分鍥而不捨地确定纪颖杰按下了同意好友邀请的按钮，才心满意足地转回头，纪颖杰又对她补了句不需要传讯息给我，我没在看。

    游邵凛在心里笑得嘴角裂开到下巴，对，就是这样，不管纪颖杰是出自什么原因给了莫綾羽他的联络方式，后面都应该是这样的「冷酷无情」才对。

    他向纪颖杰招了招手，示意他出去外面说话。纪颖杰一脸不明所以，但还放下了课本，旁边杨亦成也站起身子。

    游邵凛离开座位前对莫綾羽的背影甩下一个挑衅的笑容：看，你花三十秒跟人家要脸书都被嫌浪费时间，而他一个手势就可以叫动他。

    他觉得自己的担心不是多馀的，因为以前和纪颖杰要联络方式的人也同样不少，纪颖杰永远都以自己没有为理由回绝了——谁想得到那个空帐号一样的帐号就是纪颖杰本人。

    游邵凛把两个人带上了顶楼的天台，靠在天台栏杆上转过身，隔着呼啸的风对纪颖杰问：「你刚才抽什么风？」

    纪颖杰一脸茫然，杨亦成好心地替他说明：「那个女生啊，你怎么就把联络方式给她了？喜欢她？她是满好看的啦可是你不是不谈恋爱……」

    「想什么，颖杰是会一见钟情的人？」游邵凛冷笑，虽然他心里也没底。「就是很好奇，你知不知道你这个动作等于给你的广大粉丝们希望？」

    纪颖杰绝对不是外貌协会，看他对各式各样的明星演员一点兴趣都没有就知道了，莫綾羽就算再好看也没有倾国倾城到这种程度，而且纪颖杰对人的认识都是从日常相处中慢慢去加深的……虽然他也很少在和人相处。

    总之在纪颖杰眼里，在极短的时间内喜欢上一个人是不可能的，好感增加会，但达到恋人的「喜欢」不会。理想恋爱这种东西他们三个人还是讨论过的，纪颖杰说的是我不能连这个人都还认识得不完全就说喜欢，毕竟我不能保证以后那个人露出我不知道的一面，万一是我无法接受的样子呢。

    杨亦成吐槽说谈恋爱的过程慢慢认识也可以啊，照你这个说法你要跟你每一任的对象认识多久？

    纪颖杰笑笑，又把那个要和游邵凛结婚的玩笑话搬出来了。

    游邵凛不是很痛快，就是这样他才抓不准纪颖杰的态度，烦。

    纪颖杰啊了声，手指敲着裤管，「她……她刚才在路上撞到我。」

    「然后？」两个人都无法理解其中关连。

    纪颖杰默了一下，有些纠结地道：「其实也没关係……我本来是要拒绝她的，就想跟她说不用麻烦了，结果邵凛你就把网路开了。」

    游邵凛、杨亦成：「……」

    杨亦成放声大笑，游邵凛低下头按住额头，「……靠。」

    纪颖杰用带着歉意的眼神看他，杨亦成还在笑：「哈哈哈哈哈邵凛你太积极了吧，你看出事了吧，以后要对颖杰好之前看一下现场。」

    游邵凛赏了杨亦成一下，他现在很想一头撞死。

    纪颖杰笑笑，他当然知道好友的顾虑，「还有我想……怎么说，不要那么封闭。」

    「说好的三人小圈圈呢喂。」游邵凛很不满，「你说你会一直陪我……们。」

    他临时还是把那个们字加了上去，我太突兀了……虽然纪颖杰真的这么说过。

    纪颖杰的眼角动了动，他直直迎上游邵凛的目光，好像想看穿对方似的。

    「会。」他轻声应道，「他们是他们，你们是你们，你们两个人在我心里的意义永远不会变。」

    他还记得当初杨亦成是怎么硬把他拽出小角落，而游邵凛又是怎么毫不留情地闯进他的心里。

    感觉好奇怪，他好像可以理解游邵凛为什么不高兴。

    「做你自己就好，不用管其他人怎么想。」游邵凛直勾勾地看着他，「我老实说……怎么讲，我没有要阴谋论，但是你交朋友前还是看一下吧，喜欢你的人那么多，要是有哪个打着交朋友的名义最后变成要追你的你也很麻烦吧？」

    纪颖杰说不交女朋友也不交朋友的原因都是花钱，没时间，想好好读书，但他们两个都心知肚明，纪颖杰的性子就是不善长和人交际，从他对老师的态度就看得出来，纪颖杰太直肠子了，他讲的话会经过脑子，但基本上有和没有差不多，他不太懂得委婉的说话，就是表现出自己最真实的想法，真诚，但有时会让人不太舒服。

    再加上纪颖杰和人相处起来本来就有距离感，看他对其他人的称呼都是同学同学的叫，连个名字都不太给。游邵凛突然无比庆幸他在小时候就认识了纪颖杰，要是现在他防备心这么重，他要怎么去认识这个人。

    说出这话的时候游邵凛自己都觉得好笑，他可不是在说自己吗？

    纪颖杰没说话，用手摩娑着栏杆，「……我知道。」

    他抬起头，向游邵凛道：「我把她的脸书删掉，别生气好吗？」

    在旁边的杨亦成觉得牙酸，这场面怎么看都不太对。

    游邵凛愣了几秒，心虚地道：「……我没有生气。」

    「没有吗？」纪颖杰的表情看起来像是诚心发问，但嘴角又微微噙着笑，「可是你刚才口气好差，好像根本不想我把手机拿出来。」

    游邵凛嘴巴开开闔闔了几下，他鲜少有这样说不出话的情况，纪颖杰望着他浅浅一笑，掏出手机问：「网路还没关吧？」

    游邵凛摇摇头，纪颖杰乾脆地点进脸书，找到刚加上的莫綾羽，把好友给解除了。

    杨亦成满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两个人，纪颖杰朝游邵凛轻声问道：「可以吗？」

    游邵凛顿了一阵，心里涌上一阵狂喜，但面上还是一副波澜不经地缓缓点头。接着三人都没说话，就在顶楼吹着风。

    杨亦成左看看右看看，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邵凛你是不是不想要颖杰交女朋友啊？」

    游邵凛心脏停了一下，想着这小子今天怎么突然长神经了，淡淡地道：「废话，交女朋友多伤钱包耗时间你体会得最深不是吗？晓彤这次生日你要给她什么？你一年级因为她落下多少次跟我们的聚会？在她身上又花了多少钱？」

    谢晓彤就是那位杨亦成一年级下学期时开始追，分完组后才终于修成正果的女朋友，是个很独立自主的女孩，相处起来非常舒服，不吵不闹不耍脾气，杨亦成疼她疼得很。

    「……」杨亦成嘴巴开开合合地说不出话，他觉得他像是一隻准备开口换气结果被喷得说不出话的可怜小青蛙。

    「是吧？」游邵凛这才转过去徵询当事人的意见。

    这当然是他不希望纪颖杰交女朋友的原因之一二，最主要的自然还是他无法接受纪颖杰和其他人在一起。这点游邵凛清楚无比，他的心胸没有那么宽大，可以毫无芥蒂地看着喜欢的人牵着别人的手。

    但他说的那些也没有错，钱是最主要的原因，就纪颖杰每个月那一点清寒家庭补助跟奖学金维持家计就很勉强，和他们出来几乎都是游邵凛和杨亦成轮流付帐，权当纪颖杰给他们的家教费用——就这样一对二的教学，去外头不知道要收多少钱。

    时间也是一个，除开读书纪颖杰还要做家务，他们的聚会都尽量在晚上八点前结束，有时候还要中途回家让纪颖杰给祖母打点晚餐，女朋友这种需要随传随到、任性又娇贵的生物他真的碰不起。

    纪颖杰嘴角的笑意很浅，但心里却暖暖的，这傢伙直接抢完了他要说的话嘛。

    到底谁认识他比较久。

    「嗯。」他点点头，「就是你说的那样吧……对，很精确，我没什么好补充的。」

    游邵凛仔细地盯了他一阵，发现对方在偷笑，纪颖杰那个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都长一样的表情他早就看惯了，眉毛嘴唇的角度稍微不对他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过去给人的头发揉了一把，「干嘛？不爽？」

    纪颖杰摇摇头，嘴角噙着笑：「没什么，你比奶奶还像我监护人。」

    游邵凛：「……」

    ＊

    回教室的时候大多数的人都还在聊天，莫綾羽像后脑杓装了雷达似的，三个人一进教室就转过头来，眼睛直看着纪颖杰：「你们去哪了啊？」

    游邵凛发誓如果莫綾羽对纪颖杰没有意思他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随便走走。」纪颖杰惜字如金地一笔带过，微微蹙了下眉看着教室内的吵杂，拉开椅子拿出课本又要开始预习。

    纪颖杰回到座位上拿起耳机，那是杨亦成某一年给他的生日礼物，他把耳机接到手机上，放了作业用的bgm，翻开课本。

    没翻两页前面的莫綾羽又回过头来，手在他桌子上敲了两下。

    现在不只是游邵凛看着不爽的问题，纪颖杰自己也不太高兴。纪颖杰读书的时候他们两个一般都不打扰的，除非有急事或是已经下课了，这种早自修他们是绝对不打扰——谁都知道奖学金之于纪颖杰的重要性。

    但再不高兴纪颖杰至少也会做足面子上的功夫，他缓缓地拔下耳机，抬眼看面前的女孩：「有事？」

    「啊……那个啊……」莫綾羽显然有点被纪颖杰冷然的脸色吓到，「就是想说你也太认真了吧……这种时候也在读书……」

    纪颖杰微微皱眉，「……等一下上课要复习考。」

    莫綾羽：「……」

    正在偷听的游邵凛：「……」

    前面杨亦成的声音在风雨里飘摇：「……等一下要复习考？」

    全班：「……」

    二十分鐘后大部分的人都趴在桌上，旁边压着一张百分之八十都是用猜的的答案卡，除掉纪颖杰以外所有的人都已经作答完毕，就剩他还在振笔疾书。

    偏乡学店就是这样，大部份的人都不是很在意成绩，学生素质也普通，看班上的头发顏色就知道了，含纪颖杰在内黑头发的不到五个，游邵凛自己也是染白的，杨亦成的一头八加九金毛再加上一堆耳钉就更不用说了。

    游邵凛快速扫过考卷，确认自己会写的大概就是那些，挑了几题填上后也开始乱猜，接着跟着班上大部队的时间就趴下了，微微侧头过去看纪颖杰。

    题目回家再做就好，他真的不会的也看好了，下课就能问。

    少年下頷背着阳光勾勒出线条，骨节分明的细白手指握着黑色的铅笔，眉眼间全是认真，另一隻手搭在考卷上，来回对照着桌上的两张纸。

    感受到对方的视线，纪颖杰抬头就见游邵凛正望着他，对方也毫不心虚，对他扯开一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