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时候的表情应该没有太出格吧？

    应该说游邵凛从来没有去想过纪颖杰也喜欢他这个可能性，在他眼里，跟他说纪颖杰是无性恋他还比较容易接受，这个人实在太清心寡慾了，全世界的财宝捧到他面前他好像也都不在乎，他想要的就是家人的健康和朋友的快乐，最多再有个过得下去的生活。

    他躺在床上，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上头黏了一些萤光小星星，是大概两年前纪颖杰和杨亦成送他的生日礼物，说他怕黑，让他睁眼可以看见星星。

    用膝盖想也知道这餿主意是杨亦成出的，如果他明面上表现出来绝对少不了一顿自己的吐槽，可纪颖杰抱着那一袋贴纸、另一手扛着一架梯子出现在他家门口时，他突然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过了两年萤光的效果稍有减缓，但依然可以看出星点在黑暗中的轮廓。

    自己也不是特别怕黑，顶多就是没有安全感，不到会歇斯底里有精神创伤的那种地步，可纪颖杰都送上门来了，他当然顺水推舟地表现出了自己真的见不得暗的样子。

    杨亦成疯狂吐槽平时鬼片看成那样也没看到你怕，现在是怎么回事；游邵凛根本没有理他，稳稳地扶着梯子让纪颖杰爬上去。

    纪颖杰是不可能喜欢他的。

    能当上朋友他都已经千幸万幸，何苦再去奢求其他的。

    可今天，纪颖杰的态度好像又让他看到了那么一丝希望。

    希望。

    这个词他自己都觉得好笑，打从游邵凛发现自己喜欢纪颖杰以来他就没打算告诉过任何人，这是一个要带进棺材里的秘密，是在青葱岁月时那段最美好的单恋。

    单恋也很快乐啊，至少他是以朋友的身分，而不是只能远远观望。

    老实说游邵凛根本不觉得得除了他以外有人真心地「喜欢」纪颖杰——当然，和这个人相处得够久了谁都会喜欢上他，甚至初次见面都能產生好感。他说的喜欢是那种真正的、想要爱护一个人，将他捧在掌心，事事都想着他对他好，而不是那群花痴少女般对偶像以及皮囊的迷恋。

    如果是那种追星式的喜欢，把纪颖杰扔去选秀节目他就能收穫一堆，他说的也是纪颖杰对于理想恋爱时说过的那些：从日常相处中慢慢去加深对一个人的认知、不能连这个人都还认识得不完全就说喜欢他、一定要好好相处过，确认自己的感情之后再开口认爱。

    加上这些条件，世界上入的了纪颖杰眼里的就只剩下他和杨亦成。

    纪颖杰说的那些又好像是教科书式的恋爱，最完美的关係莫过于如此，但问题就在于这个人真的没有对任何事物表现出一点超越普通喜欢的兴趣，让他连那一点点都不敢去想。

    可今天纪颖杰的表情又像极了那些和他告白的小姑娘。

    不能说像，应该说当下的心情。毕竟他今天看到的纪颖杰除了眼睛睁得比平时大了些，以及死死绷着的唇角以外，和平常并没有任何区别。但就这两点，游邵凛就判断得出对方在紧张。

    为了什么？他说的话？他的态度？

    因为脸的话那肯定是不可能的，自己这张脸再好看也好看不过对方，再说都看快十年了，他有几根睫毛纪颖杰大概都比他清楚，紧张个鬼。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对方紧张的原因……

    游邵凛一个鲤鱼打挺，悬崖勒马地把自己脱韁的念头给扯了回来。

    想什么呢，说好一辈子不说的。

    「哈啊……」他又躺了回去，揉揉眼睛，觉得今天过得特别累。

    要是纪颖杰是个正经男人肯定也免不了结婚那套，那时候他可能还是会说出来吧，对于纪颖杰的事情游邵凛虽然会想很多向来没什么自制力，况且在经歷过今天的事情之后。

    不过不是正经八百的说，可能就是开个玩笑，说你知不知道我高中的时候喜欢过你，这样。

    他们两个之间这种曖昧不清的玩笑开得多了，不差这一个。

    ＊

    杨亦成回家越想越不对劲，以至于一头撞在了自己房间的门框上。

    他用手扶住撞到的地方，哀鸣了一声：「呃啊……」

    「你是不是蠢？」他放假回家的二姊刚洗好澡从旁边浴室出来，斜睨了他一眼，「失恋啊？走路这么不专心，已经够蠢了别再撞了，等等成了傻子没人可以救你。」

    「姊你怎么这样……」杨亦成很哀怨，「我才没失恋，我就觉得颖杰跟邵凛怪怪的。」

    「他们？」杨艺华一下子来了兴致，「哪方面？吵架了？」

    「没有，我就觉得我越来越没办法加入他们了。」杨亦成比手画脚地形容了一下，「像今天我们讨论放学的时候要去谁家检讨复习考考卷，他们两个讲了半天，完全没有我的事。」

    「可能是你太蠢，还有呢？」杨艺华把头上的毛巾盘好，毫不客气地走进杨亦成的房间，一屁股坐在了对方床上。

    「呃……我们班有一个叫莫綾羽的女生，坐在颖杰前面。」杨亦成回想了一下，继续说道，「邵凛对她敌意超重的，颖杰加了她的脸书之后又因为他删掉了，虽然我是没看过颖杰加别的人脸书啦可是这样子刚加就删掉也不太好吧……」

    「还有邵凛对于颖杰要认识女生这件事超反对的……」

    「还有……」

    杨艺华津津有味地听了五分鐘，在杨亦成又一次停口时问了一句还有吗。

    杨亦成摇摇头，「姊，你觉得呢？」

    杨艺华大杨亦成六岁，也不过是大学刚毕业的年纪，国小时杨亦成唯二会领回家的朋友就是纪颖杰和游邵凛，那时的她国中，看着三个小男孩玩在一起总觉得可爱。

    长得好看的人总是赏心悦目的，自然会去多关注一点，她那时就觉得比起游邵凛，杨亦成反而还比较像后来加入的那个第三人。

    高中时他们来自己家的频率少了一点，据说是也开始往纪颖杰家跑去了。再来就是大学，她到外地读书，见识了各种色彩繽纷，再没见过这两个小少年。

    现在听杨亦成这么一说，她心里也有了个猜测。

    「姊我问你意见呢。」看人半天没反应，杨亦成又问了一次。

    杨艺华回过神，喔了一声，没头没脑地开口：「同性恋你怎么看？」

    「啊？」杨亦成一脸茫然，半天没反应过来，「姊你是？」

    杨艺华差点往他脸上搧巴掌。

    「还能怎样……就，也是人啊，还能怎样？」杨亦成这种方面基本词穷，还能怎样用了两次，接着超载负荷地大脑终于运转过来，他一个激灵：「……姊你是说邵凛跟颖杰他们在一起？」

    靠，敢情他才是三人小圈圈被排挤的那个！

    「我没说，我就是觉得有可能。」杨艺华挥挥手，这小子的反射神经真的很慢。「而且我觉得应该还没到交往的地步，我上次见到他们好久以前的事了，光听你说也不准。」

    杨亦成点点头，关注点完全跑偏。杨艺华继续说：「再来我觉得以你们的关係，如果他们真的在交往的话，游邵凛就算没说纪颖杰也会告诉你的。」

    「对欸，颖杰超级不会说谎。」杨亦成恍然大悟，然后又开始茫然：「……那现在是怎样？」

    「要嘛游邵凛喜欢纪颖杰，要嘛反过来，要嘛互相喜欢。」杨艺华伸出三根手指，「这个你自己观察吧，我帮不了你。」

    杨亦成瞠目结舌地指着自己：「我？观察？」

    杨艺华理所当然地点头：「是你有问题的，难不成我观察？我也观察不到啊。」

    「不是，我是说……」杨亦成有点混乱，对于「自己的两个死党可能都是同性恋」这件事上他没什么纠结，他比较障碍的还是自己被排除了。「我就说呢颖杰一天到晚说要跟邵凛结婚……虽然应该都是在开玩笑啦可是……」

    「关于这点我觉得你不要乱问。」一点都不在意自己头发的杨家二姊看差不多了，把头上的浴巾扯下来，捲成一团后用手随意拨了拨自己的头发，权当已经乾了。「搞不好人家根本不想说，你去八卦只会造成困扰；再来按照你的个性暗示什么的绝对行不通，你就顺其自然吧，人家想告诉你的时候自然会说，再好的朋友也是会有秘密的，他们两个应该不知道你小三了还在尿床吧？」

    「二姊你给我闭嘴喔！」

    「总之就是这样。」杨艺华站起身子，确认床上没给她留下水渍后就要离开房间，「我后天要回台中，看你要不要带他们过来一趟我看看。」

    「……我觉得不用吧。」杨亦成斟酌了一下说道，既然不要去打扰的话做这个动作他只会更好奇，还是算了。「啊那个……姊你列的那三个可能，你觉得是哪个？」

    杨艺华要去握门把的手一顿，缓缓地放了下来。

    她背对着杨亦成沉默了半晌，回想过刚才弟弟的描述后缓缓地开口：「……我觉得是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