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无法拒绝的他(1 / 2)

「谈完了?那你有什么感想吗?」男子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抬起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镜。

    在银色的金属墙面上,他能看到自己稍微被模糊化的倒影,在上下抽出成丝线的光折中,自己的人影边缘也为其变形。

    「他们的事本来就不是你可以介入的,」他说,语调很是平淡。

    聆听电话中低沉却激动到滔滔不绝的人声,他叹了一口气,对这种事感到很麻烦,身后还有一个刚送进来的尸体,还等着他清洁和保存。最近的案子比较少,他难得有一个空间的午后,可以的话,他很想完成这份工作,等等就可以回家好好阅读一本书。

    「所以你还想要我怎样?你要我做的事我都已经做了,其它就是我们都无法插手的了。」

    他皱起眉头,面露不满,语气加重声音提高,显然他的情绪已经快要爆发了。

    但就在濒临之际,对方掛上了电话,这才使他松了一口气,将手机扔到一旁桌上。

    他拿起桌上的档本,仔细翻阅查看着这位「新人」的死亡资料,然后走到尸检檯旁。

    凝视安定躺在自己身旁的人,他眨了眨眼,看着对方再也不会睁开的双眼。

    自己就是个在人死后才会与他们见面的人,但他们不会和自己打招呼,也不会对自己微笑,通常都是沉默以对,而自己却是唯一一个能为他们发声的人。

    子彬拿起手套仔细的穿戴好,手套边缘在手腕上发出「啪啪」的声音表示套紧,他开始认真的检查起尸体外观。

    这是一个保险公司委託的案子,他不得不仔细,不,其实任何一个案子他都很仔细。

    这名男性被从医院送过来,医院怀疑是自杀,因为这是一位在精神院区的重度忧鬱症患者。但家属却认为这是起意外身亡或他杀,不相信他会自杀,并且保险公司该支付意外险的费用。

    子彬在死者身旁周旋许久,并在一旁做着尸检纪录和状态笔记,然后又脱下了手套走回自己位置上在电脑上查询资料。

    他的工作时间大部分都是一个人......好吧,也不算一个人,大部分时间都是两个人处在一个空间里,保持沉默。所以他也喜欢沉默,并且享受沉默,沉默对许多人来说或许压抑、孤独,但对他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或许他和墨悠也有几分相像,是个沉默寡言,行动用事的人。

    尸体在他的背后躺着,他不觉得有什么,或许是见惯死亡,他从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

    空气里飘盪着键盘打字的声响,清脆轻快,就像是为他和死者之间的相遇而弹奏的伴乐一样。

    身后突然传来东西翻落的声音,是手术刀和装盘摔在地上的声响。

    突如其来,而且出奇不意,近乎是一瞬间,他被惊得立马转头直视着声音的来源。

    背后毫无动静,一切如旧,那名死者依然躺在解剖檯上,安详的沉睡着。但往旁边地上一看,东西确实散落了一地,散落在白磁砖地上。

    看着磁砖过于净白而反光的那片剔透,不免加深环绕在他身旁的不安与诡譎感。

    子彬皱起眉毛僵持着姿势不动,用着一双眼睛灵动的扫视周围的一切。

    整个房间里没什么地方可以躲藏,所以他不想前去探究是什么东西,这阵惊吓来得太突然,他其实更想先待在已经被他待热了的原位待心脏的震动和摇晃感过去。

    缓慢地转动椅子正回前方,他带点偏执的多次回头确认背后没有东西向自己靠近,才又开始继续自己的整理笔记和打字行为。

    但就在他写完字才刚放下笔,准备要将手伸向滑鼠的一刻。

    由上至下一把手术刀瞬间坠落,「喀」的一声用力插进自己食指及中指之间的缝隙,往下深刻穿进底下的桌子里。

    他倒抽一口气,心脏有一瞬间的停摆,还没做出任何反应变被人从后方推着压在桌上,桌上因为大力撞击的关係,笔筒、小书架、书本散落一地,打扰了原先整齐规矩的摆放。

    虽然子彬有点洁癖,不喜欢东西掉在地上,但他现在没那个心思去厌烦那些事。

    感觉到后方有人贴近自己,那胁迫温热的气息泛浮在他的脸侧。

    「不觉得你有点太嚣张了吗?」对方邪魅的声音在自己耳畔响起,他想回头确认对方的动态,但后脑箝制自己的手却突然出力压制他,使他只能被迫维持原样将下巴抵在桌上。

    「许子悦,这里是警局。」

    他不得不动用嘴上的争辩,期盼着还可以收敛点对方的气势。

    看着就插在自己指缝之间的利刃,他第一次觉得这把只会剖开尸体的刀子离自己如此贴近,原来,自己也有可能成为这把刀下被划开的肌肤。

    「警局对我来说就跟家一样,进进出出的没什么,」许子悦说,用左手抓住他的头发将他的头扯起来,然后凑近对方的面庞咬牙开口,「你敢再说任何跟我或是墨悠有关的事,这把刀子下次就会是在你喉咙里了。」

    说完,他用力甩手将对方推到桌上便抚袖而去。

    门「空」的一声用力关上,子彬被吓得只能僵硬在桌上一时无法理解发生了甚么事。

    「呼、呼、哈,」他惧喘着气,见到自己不断颤抖的双手,自觉难得会有令自己惊慌失措的时候。

    他一边颤慄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抬起手,将眼镜推了一下,「神、神经病......,」失笑,他还觉得自己那自我安抚的笑容有些作假和无用。

    心有馀悸的趴在桌上,他内心久久无法平静。

    自家老么失控的行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如此贴近自己的,还是第一次。竟然真的动手干到他身上来了?

    想起刚才才和父亲结束的通话,他对这个家的厌烦和无奈已经来到临界点上,近乎是想要甩手就乾乾净净的断绝一切联系。如果他有子悦的那份勇气和毅力的话......有时他不免这样想着,或许今天他的人生就会很不一样了,就会别有一番风味了。

    但他也承认,自己无法像子悦那样忠于自我,也无法像子悦那样畅快人生,因为他身上背负的,同样也是子悦无法承受的压力和担当,他既不是子悦,子悦也不是自己。

    缓缓挪动身体,他离开了子悦离开前的那个位子和姿势,开始动手拾起地上的散落物,无力却也怫郁的将东西一一摆好。重新拿起自己的笔准备继续做整理,撇眼却看到了那把依然屹立不摇站定于桌面上的手术刀。

    坚定不拔,咬根不放。

    那肯定是有个从源头深延不绝的意念在支撑着他吧?子彬想。

    裊裊轻雾正在缓缓上升,墨悠站在瓦斯炉前轻轻用筷子搅动着被煮软的义大利麵,他的眼神有些黯淡,这或许是出于一种担忧,也可能是因为某种不安所造成的,眼前的雾气不断躁动,也如同厕所里的热水喷溅于地上时,在脚边与肌肤旁所蒸浮起来的热气。

    子悦一边低着头搓洗着自己的头发,一边思考着方才和墨悠的对话。

    自己回来时是否太过安静了?表情是否暴露了什么?话语中是否有表示了什么?在计谋的摧使之下,一举一动都变得相当小心谨慎,他不能错失任何可以运用手段的机会。

    他要让墨悠误会自己很在乎他。

    「怎么了吗?发生了什么事?」是墨悠看到自己一脸严肃的进门后的反应。

    「没什么,」自己是笑着回答的,但笑容应该有点假,那是故意的,「我先去洗澡了。」

    「......一回来就要去洗澡了吗?」墨悠扫视自己的眼神很专注,似乎在观察自己是否碰到什么脏东西了。

    自己沉默不言的脱起外套。

    墨悠是这个时候朝自己走过来的,「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你刚刚去哪里了?」

    但自己很快就闪躲了,一溜烟的就往厕所里闪躲关上门,只把外套扔在了外头的地上。

    子悦低着头把头上的泡沫冲掉,一边思考着墨悠见到自己落在地上的外套后,将有多大的机率会替他拿起来掛好,并刚好闻到上面不寻常的味道得知自己刚才做什么去了?

    关上了水龙头闸,在充满烟雾和回音的空荡浴室里,黑色的砖墙反覆打击着水珠低落的声音,就像兵乓球一样传递着空洞轻快的声响。

    没有穿上任何衣物的走出浴室时,子悦瞥了一眼被放在玄关椅子上的外套。

    也看到被使用者用了一半就丢弃在旁边,盖子被拿掉的芳香喷雾。

    尸检室的味道深刻,是让人闻过一遍会无法忘却的刺鼻,墨悠应该再熟悉不过了,因此他可以合理怀疑,墨悠是出于外套上有不好闻的味道才导致他在清理衣服时停止动作,决定乾脆拿去洗而放置在椅子上。

    子悦窃窃勾起微笑,转身走到客厅,「欸,墨悠,我那个......,」但话才说到一半,左边有活人的动静却吸引了他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