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记忆在此刻涌现,他永远不会忘记,被执着了一辈子的人亲口下令处死是如何的悲愤交加。
——曾经我是真心爱过你……
直到最后一刻,他的心中仍然存有妄想,希冀这样一句话能在那人心中掀起一丝波澜,甚至会因此永远记得他,然而,这也不过是垂死挣扎时卑微的乞求罢了,不曾想这竟成了扭转世界的关键。
「所以……我会拥有上一世的记忆,是因为我就是『容器』?」
「关于容器也会存有记忆这点老夫也挺意外的,毕竟当时你的灵魂早已散去,只是利用那副躯体罢了,还是那小子去试探你才得以确定。」纵使是世上最强大的至尊魔法师,面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施展的魔法,库诺蒙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也可能是呼应那小子的愿望吧,他希望这是个为你而存在的世界,若是记得那些悲伤的事便会更加珍惜当下啊。」
无数个画面在脑中晃过,这一世初次见到克里尔、到后来相处的种种,他确实经常说出一些看透嘉勒希内心的话,远远超乎十二岁孩童拥有的观点与想法,如今想来,他的言谈间甚至没什么忌讳,彷彿给足了提示,真正不敢正视对方拥有前世记忆的,其实是嘉勒希。
——那是只有你会给我的……只有你、即使看过我所有的面貌、即使害怕我……也愿意拥抱我……只有你,愿意给我温暖……
此刻嘉勒希才恍然,克里尔是花了多大的力气,彷彿用生命在向他倾吐最真挚、也是最哀戚的心声。
「克里尔一直在向我证明他的真心呢……」
看着自己右腕上的手环,嘉勒希意识到比起嘴上说着相信克里尔、要保护他的自己,用各种行动证明自己是真心悔改的克里尔,才是真正推心置腹的。
然而,他却总是在怀疑克里尔,稍微有些风吹草动就大惊小怪,才让克里尔想出用手环这种最直接的方式形成桎梏,并非克里尔疯狂,而是他的疑心将克里尔一步步逼向悬崖。
嘉勒希的自责全写在了脸上,他用指腹在手环上轻轻摩娑,明明是坚硬冰冷的金属,却彷彿能透过它触碰到克里尔的肌肤,想着目前身在训练场的他,那个说着要保护自己的克里尔,一股暖流滑过心头,儘管心情还是苦涩的却仍不自觉地露出微笑。
他神情间的变化全被库诺蒙收尽眼底,毕竟也是从嘉勒希还是个婴孩便看着他长大成人,此刻他心中在想什么,库诺蒙虽然不能全然体会,但多少也能理解:「别想太多,要老夫相信那小子真的改过向善,老夫也是千万个不信好吗?都怪他之前做人太失败!」
嘉勒希努努嘴角,似是在整理自己的情绪,过了半晌才抬起右手,将和克里尔一对的黑色手环展示在库诺蒙眼前:「这是您的作品,没错吧?」
「那小子……」一提起此事,库诺蒙脾气都来了,面目狰狞的控诉:「大半夜的拿剑指着老夫的脖子要老夫在两天之内赶出来,那个虐待老人的恶魔!」
嘉勒希这才恍然大悟:「您之前黑眼圈很重,难道也是因为——」
「我设在房间里的屏障对那小子一点用都没有,他动不动就拿剑指着我要我替他办事,臭傢伙!老夫的命早晚会折在他手上!」
「所以克里尔在宫里的帮手果然是您了。」嘉勒希才在想到底是谁会埋伏在沃雷必经的路上,还料到他铁定会把得来的宝贝跟嘉勒希分享,果然是个对他们都十分了解的人。
「不是老夫还会有谁!」
库诺蒙气得张牙舞爪,恨不得现在就捲起袖子衝去找克里尔痛扁他一顿,要不是因为克里尔是无魔者,魔法对他无效,库诺蒙早就用火球术把人给轰走了,哪还会如此窝囊的受他威胁。
越想越气啊,什么时间倒转魔法、什么阵眼的乾脆都别管了,就把那小子掐死算了!彷彿有团浓浓的黑气在库诺蒙身后,正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迅速扩张,让嘉勒希如雷大敌,赶紧向前给老师一个大大的拥抱。
「谢谢您,老师。」人不管到了几岁都是需要他人的肯定的。嘉勒希相信这个道理也能套用在库诺蒙身上:「为我们、也为这个世界尽心尽力,因为有您的支持才有了现在这个机会,真的非常感谢您所做的一切。」
「……老夫是高塔之主、是夏罗莱特,自然得担起重任!」果不其然,在嘉勒希的温情感化下库诺蒙的怒气渐渐消散,他摸了摸嘉勒希的头,神情转为感慨:「若不是情势所逼,老夫也没想让你背负这些,你可是老夫最引以为傲的徒弟啊……」
纵使经常做出与辈分不符的举止,可库诺蒙依旧是长辈,上一世的他究竟是用什么样的心情,面对家族子孙一个接着一个受人所害、悲惨离世的呢?铁定比他看着亲信们的离去还要痛苦数倍吧,让这样一个骨瘦如柴的老人承受无数次的生离死别,实在是太残忍了。
「我很感谢拥有这次机会重新来过,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好好活着!」
「既然你有这份觉悟,老夫便有几句话得说说。」库诺蒙总算是舒展眉宇,露出了一点笑容:「你的肉体、灵魂、生命皆和这个世界系结在一起了,在你活过上一世的岁数,也就是二十七岁以前,若是遭遇了什么不测,这一切将会恢復原状,到时可没有另一座圣山的能源能给咱们消耗,老夫这把老骨头也折腾不起了!」
「我明白的,我会小心保住自己的性命。」
「除此之外,你还得留意一件同样重要的事。」库诺蒙顿了一下,似事有什么难言之隐而再度锁紧眉头,可挣扎了半晌终究还是把世界的大义摆在私人感情之前:「……就是身为这个魔法阵阵眼的那小子,你得多多注意他!」
「克里尔吗?」
「你也知道那小子又病又疯,想法跟一般人不一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