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冥冥之中註定了些什么,他想。
两人走进树林,远处高楼上的洛云真也接获报告,起身靠近窗边静静看着两人进入的树林,想像着两人的背影迅速埋没于枝叶树影间,洛云真的指尖触碰窗帘,转身隔绝了窗外的光线,在身边门徒的搀扶下缓步走回床边靠着,看来筋疲力尽。
病魔夺取了他绝大部分的体力,他能站着、笑着、说着已经是耗尽了热量,与罹病之前相比,洛云真简直不敢想。
他看着墙上的电子历,还有三天的二月二十二日就是林晚吟的记忆清空的日子,但现在有了不确定的因素,他在余正仁意识清楚时强制进入了余正仁的潜意识,让自己的记忆有可能会提前在这两天就清空一切。
这样很好,所有的棋子都在他佈上的局中,意识到自己时日无多,洛云真特别珍视馀下的一分一秒,能快点也好,这样他就能在自己有限的时间内尽快安排下一步。
他是如此汲汲营营、求生的慾望如此强烈,反观跟他一样的林晚吟却一心求死。这令洛云真完全无法理解。
所以他再怎么样也不会让林晚吟死去。
再过几天,当林晚吟再度成获新生时再告诉他也可以,届时他会是一张能令自己自由发挥涂鸦的白纸,没有什么办不到的。
面对身旁教徒露出的担忧表情,洛云真逕自回道:「放心吧,十二不会背叛我,他知道我手上还有他想要利用的棋子。只有我知道让一不会再发病的办法,如果他是真的想救一、想要一以后都记得他的话,事过境迁后,他会需要我的。」
身边的男性教徒敛首不语,仅是静静地将洛云真抬到床上歇息。
洛云真说是在同他说话,倒不如说像是自言自语。
而远处另一个房间的林晚吟就着照射进房间来的微暖日光读着,有很长的时间,他动都没有动过,同样的一个姿势,他就这么静静坐在轮椅上聚精会神地读着,看着每字每句陌生得可以,但他却从这些文字中冥冥间意识到。
尤其是档案夹内的苏净怡与萧仰光名字出现在自己的日记时。
最终,林晚吟意识到,洛云真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復活"。
李修德与洛青仪穿越树林,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兽道上,李修德一面劈着前头杂乱的草、一面想着苏净怡,心里不禁乱了起来,两手不安分地摸起口袋找着方才放入的菸。
终于找着,李修德点燃一根,「跟老婆分了很久,久到我都不知道过了多久,纪念日这种东西只有女人会记,没有老婆之后我根本不知道纪念日什么东西,连时间流动都忘记了,见到净怡后我才他妈的大梦初醒,这孩子长那么高、原来这么大了?…我才惊觉时间真的在流动。」
「当时跟我老婆…前妻分开的时候,净怡还只是个小宝宝,谁知道再看到她…她长得那么大、大到不是我能抱的年纪。」说到这里,李修德苦涩地笑了。「她大到可能一个不小心太亲暱,我就会被社会局关心了,没想到终于能毫无顾忌抱着她的时候,“她好沉“,我竟然只有这么想。」
那回,李修德意识到他与他成年的女儿之间是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没有男孩之间的称兄道弟勾肩搭背,有的只有保守的距离,当然,那是她活着的时候,死了的苏净怡与他没了伦理上的距离,剩下的只有生与死。
但那又是一道鸿沟,永远的鸿沟。
两人穿越过树林,来到一片小小的草原,草原中有棵砍半的树,那便是照片中,死去的门徒头戴花圈蜷曲身体双手合十跪拜的树。
李修德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棵树与怀中的重量,逕自上前触摸,试想着能与苏净怡的灵魂连结、知道当时她在想什么,「现在想起来,我都觉得不可思议,我怎么会…只想着她怎么会这么重,而不是想着,我有多惋惜错过她成长的那么多个日子。」
「我是一个失败的父亲。」李修德说。
洛青仪看着那棵树,脑中瞬间闪过洛青衣的死状,心道他也不可能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