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操,你俩啥时候分手了?!」一个声音响起。
「我那天给你讲了,你不记得了?小悦姐和他上学期期末就分了。」另一个不知是谁答道。
「是、我们暑假回来就没再见过了……」陈悦接话道。
「我以为……」
林鹤洋嘟噥出声,在房间里突然那样刺耳,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向他划来,而就在那一瞬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那句轻飘飘的话从他嘴里脱口而出——他明明知道这句话不需要出现在此刻的。如果他能闭紧他那张嘴,再多咬几口披萨,这个话题就会像前几个一样转瞬即逝,被眾人拋之脑后……
「他不是gay吗?」
好了,现在终于如他所愿,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牢固地黏在他身上。
「啊?」连陈悦都露出奇怪的表情,那张画了精緻妆容的瓜子脸明晃晃地充满了他的视野,所有人则跟随着她的节奏也一起等待着他对于此观点的展开。他想,陈悦大概是个相当有人格魅力的女人,他打赌加入学生会的男生里,七成都是因为这个如此标志的漂亮学姐,甚至于五成的女生大概同样。加入这个团体后,所有人如此心安理得地找到了属于他们、又适合他们的位置。
然后,他们形成了一个奇怪又难以被破坏的平衡。每一个在团体里的人似乎志同道合,却相似到了有些可怕的地步。
他突然有些胆怯了。
「他才和我谈过。」陈悦说,「他难不成是骗婚gay那种吧?!」
「你这话哪来的?!」然后孙艾伦看向他,她那如此标志性的热烈声音响起,「他都没有跟我讲过?!」
「你听谁说的?」先前那个黑框眼镜男生问道。
「我、那个……」他有点手足无措,思绪莫名飘回几週前,「我来的时候是他舍友接的我、还有艾伦,然后我——」
「那个叫william的美国人是吧?」陈悦插嘴道,「我和他谈的时候见过几次,蛮不错的人。」林鹤洋张开嘴想接话,连「嗯」的第一个音节都没有说出口,陈悦就继续抢佔了先机,「然后呢?你是怎么知道的?」她问,好像他们在出演一部舞台剧,而下一句台词轮到了他。
「呃……之前在酒吧,我有看到他和一个艺术课老师……」他磕绊着说,「他们好像在拍拖。」
这句话的效果相当好,好到甚至让林鹤洋忍不住满足。那是一种他在离开家乡的这一个月里持续痛失的满足感,当所有人终于把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而他能够掌控局面,因为他拥有的更多,无论是信息、物质或是其他的什么。
「他和老师拍拖?!」
「小悦姐,幸亏你和他没谈那么久……」
「也算及时止损了。」
紧接着一些议论声响起,直到被孙艾伦洪亮的声音打断。林鹤洋打赌这姑娘大概上辈子是个演说家或是一不小心吃了一卡车扬声器之类,她左手还拿着吃了一半的辣肠披萨,指尖被油水染得亮晶晶的。
「小悦姐是怎么认得他的?」
陈悦仰起头来,好像真的在仔细回忆似的。「春节的时候他帮我们的活动做了一些设计海报认识的,然后他开始追我,在一起了半年,合不来,就分了。」这个故事有些平淡,与之相称的是陈悦学姐那张淡漠的脸,「只能说果然长得帅的男生都是gay啦……!」
很快的,如他所料,话题继续辗转变化,五分鐘后就不知为什么变成了十月份即将到来的第一波期中考试还有开学前巴拉克·奥巴马来学校演讲的事在校报上被报道时拍到了某某同学之类的话题,而林鹤洋再一次遁入阴影之中。他莫名其妙成为了这个团体中会被带着侃侃而谈的其中一个,却又好像时刻会被忽略到角落里。
那样孤僻、那样无足轻重。
那些间聊似乎无法停止,这些十八九岁、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脸上总洋溢着一些所向睥睨的光。他们精心策划着,全力投入到这些在这个年纪看来无比重要的事物中;一场晚会,它的成本、时间安排、票价、节目或是其他,中间掺杂着每一个人享受团队工作的羈绊,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这些经歷都将被他们放在简歷上,把自己的头衔层层加码,而这也没有什么。这是他们靠自己赢得的。
林鹤洋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乐在其中,不过似乎也没有人在乎他是不是乐在其中。手上的披萨凉了,只剩饼边,他准备扔掉,孙艾伦凑过来,「鹤洋,你说的是真的?」
「啊?」
「就是、关于……」然后孙艾伦没有继续讲下去,好像那个名字是他妈的伏地魔似的。
……喔。
他们当然知道关于后面接的名字会是谁的。他亲口讲给我的,我也亲眼看到了。林鹤洋用了两个「亲」,他自然没有撒谎。可孙艾伦的目光变得奇怪起来,她说我没有认为你撒谎的意思,也没有觉得苏瑞学长是gay有什么问题,但你知道吧,人多口杂。
流言终归是听者的狂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