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好友申请」(1 / 2)

十月九号的时候林鹤洋在facebook上收到一个好友申请。他一眼就从头像认出那是晓柔,现在她给自己起了一个英文名字叫「tracy」,全名「tracylau」,特意用了白话的拼写方式。但在他心中,tracy是那种梳着《康熙来了》里面小s那样的短发,画欧美系浓妆穿金色吊带和白色牛仔短裤的女孩。他不知道这个画面是怎么进入他脑海里的,但他觉得tracy就是这样的。

    晓柔一点也不tracy。

    通过好友申请之后「tracy」立刻给他发来了信息,好像她时刻都盯着手机等待facebook提醒似的。瞧瞧,马克·扎克伯格,这就是你乾的好事,你发明了facebook然后让所有青少年都沉迷于此。反正能考上哈佛大学的是你,赚了上亿美元的也是你,对吧?

    好了,停下来吧,林鹤洋,愤世嫉俗得有些超过了。

    「鹤洋,你在美国还好吗?」

    这是他和「tracy」分手后他们两人的第一句对话,他相当体面地回復,「我还好,你呢?」

    「最近要期中考试,有点忙。」

    对话框显示晓柔还在打字中,于是林鹤洋停了下来。他选择等待。

    「咱们高中建了一个facebook群组,你想要加入吗?」晓柔的消息从页面底端跑上来。

    「喔,好啊,谢谢。」

    他点击了晓柔的头像,那是一个摄像头在斜上方五十度角的自拍。这个角度稀释了晓柔这张脸的优点,比如圆润,光泽或是稚嫩。那原本应该是一张乾净清纯的脸,在他的记忆里,就像每週四下午代数课之后,阳光下合适的温度和亮光,洒在篮球场旁边的大红花上。是的,这个场景给他的感觉就像晓柔的脸。

    它艷俗却高贵,有点躁动又沁人心脾。

    和其他facebook好友一样,晓柔的主页清一色的日常分享:一些自拍,生活琐事还有同学之间积极的点讚交流。紧接着一个陌生的账号吸引了他的注意。九月二十三日刘晓柔在她的facebook动态上标记了一个人,「davidkwok」,他点进这个人的首页发现最新一条动态已经是三个月前,但左侧的个人信息部分清楚地显示着他目前大学二年级,就读于帝国理工学院。林鹤洋知道这就是晓柔就读的地方。

    而「david」这个名字刺痛了他。

    页面上的文字突然变成黑色的线,穿梭在他的视野里。困倦袭来,他深吸了一口气,退出davidkwok的脸书页面。教室里突然有些冷。此刻晓柔的消息再次传来,「今年寒假咱们年级校友会组织la的旅行,我们打算一起去,你打算去吗?」

    「『我们』?」他问道,即便他大概猜到了答案是什么。

    「我和我男朋友。」晓柔很直截了当地回復,就好像这他妈是什么理所当然的事情,就是关于对分手还没到半年的前男友袒露自己要和现男友出去旅游甚至还邀请前男友同去这件事。

    去你妈的。

    就像半年前在操场上晓柔提出「我们分手吧」的那一天,林鹤洋此刻再一次在内心深处骂道。

    去,你,妈,的。

    「我们才分手半年哎?」他问道,敲打键盘的声音在图书馆里回荡,那让他觉得很洩愤。

    「你现在还单身?」晓柔却反问。

    ——喔,是的,他妈的,我现在,还单身!

    因为我不像你是个混蛋,轻而易举就可以把我们高中两年的恋情拋之脑后,在大西洋彼岸的不列颠什么什么的地方享受生活和其他男人的爱慕!

    纵使林鹤洋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爆炸了,他还是相当平静地坐着,屁股严丝合缝地贴在椅子上。「是的,我可不像你那么快就从这件事走出来。」

    「……」

    什么意思?省略号?

    就只是省略号?

    林鹤洋恨死了,牙齦快要出血似的。

    「鹤洋,我们那时候心里都明白,我不适合你,你也不适合我。就算我没有提出分手,你也会的。我们已经不是高一时的我们了。」

    话是这样没错……

    可是人真的会变得这么快吗?不过是短暂的两年时光,像翻过的书,回看的时候则味同嚼蜡。他那样不遗馀力地回忆着那一天,当他和晓柔间隔两米站在操场旁,就像两颗永远也够不到彼此的行道树,晓柔那张饱满又敲起来的嘴唇一张一合,她好像一隻鸟——一隻大雁或是其他之类的候鸟,总之,她可以飞到她想要去到的任何地方,因为她不属于任何地方、任何人。

    她是自由的。

    她是自由的……

    在他关掉脸书网页的下一秒就打开手机按开电话拨通了苏瑞的号码。「你在哪里?」他开门见山地问道。

    「呃……我在hayes,我在赶作业。」

    「我可以过去找你吗?」他逼问道。

    「可以是可以,不过……」

    然后林鹤洋打断了他,把蛮横无理这一作风贯彻到底。他追问出苏瑞赶功课的教室门牌号之后就把笔记本电脑塞回书包里,在那一刻故意搞出了一些动静,引来一些学生不满的目光,但他不在乎。他必须要做出一些大动干戈的架势,好像这样能证明他的行为是正确的、中肯的、深思熟虑的——或是其他什么的。

    在那之后从18街图书馆走到hayes楼的十分鐘里他没有了记忆。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到的,不记得那一刻的天气如何,在路上与什么样的人擦肩而过,又听到了哪些欢声笑语。那些记忆在不经意间,偶尔的时候,当他逐渐年长,会突然回到他的梦里。他总会记得有那么一个下午,天高云淡,鸟雀欢唱,飞盘和吊床在草坪上绘画,而他一步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