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大殿前一阵骚动,几个守卫马上警戒起来,言彻不慌不忙地望向宫门,眼前一幕却让他不敢置信,「他......他怎么做到的?」
言暻顺着言彻震惊的眼神望过去,眾多的琛皇军气势磅礡地涌入宫中,而在队伍前,那匹早已看过好几次的崴桑血马映入眼帘,马上坐着的,另无他人,就是那个陪着他走过许多年岁,依旧愿意执剑护着他的少年。
只见少年一袭黑衣,紧握韁绳,面上依旧是那冷若寒霜的样子,言暻愣愣地看着守钧下了马,毫不畏惧地一步步过来,眼里是一贯的坚定。
「子钧公子,没有我号令,私自调动兵马入宫是死罪,你可知晓?」,言彻微微一笑,眼神阴狠地盯着守钧,然而守钧只是直挺挺地站着,冷冷地盯着言彻,「琛皇军仅听令于陛下,陛下崩逝,便听令于琛皇军统领。」
言彻轻笑一声,语气更加强硬:「本皇子明日便是这大琛的新皇,这琛皇军统领也不会是你,守钧,你有什么资格在这与我反驳?」
忽然一阵脚步声自言彻背后传来,他惊愕地回头,却见言暻已经被守卫们放开,缓步到他身旁。
「言彻,你骗过了无数人,却也把自己给骗了。」,言暻摇了摇头,眼里带着一丝哀愁地看向言彻:「你以为你拿到的遗詔,真的是父皇亲笔所写吗?」
言彻愣了一下,强装着镇定:「自然是真的,假的那份,我已经烧了。」,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又继续说着:「说来也奇怪,父皇何苦拟了两份遗詔呢,那份真的,写的是传位于我,另一份假的,竟然写着传位于你,」
「不只两份,是好几份,可惜......你拿到的,都是假的。」,言暻毫不留情地打断了言彻,走到他面前,步步进逼:「你说父皇傻,可他早已料到你会如此,便特意留了几份假的,而你......即使烧了那份有我名字的又如何?」
言彻眼里倒映着言暻那有些瘦弱的身影,然而在一瞬间,却涌现无数恐惧,而言暻的声音更是冷峻了几分:「你很想知道那份真的在哪里吧?也很想知道那上面......写的是谁名字,对吧?」
守钧闻言,将那份从将军府拿来的遗詔取出,在言彻满是惊惧的眼神中递给言暻,而言暻接过后,也不慌不忙地展开,缓缓将遗詔挪到立在旁边的火炬上。
「言暻!你疯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言彻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然而言暻却仍一派地神色自若,将那已经碰到火炬,却没有燃烧起来的遗詔展开在言彻面前:「歷代的遗詔,为了防偽皆用不怕火烧的纸质,这件事你应当知道......你便好好看看,父皇属意的人,到底是谁吧。」
忽然一道闪光劈过天际,如战鼓般的轰雷声在天空炸开,滂沱大雨也应声落下,佔领了广场,而那些琛皇军们早已包围了整座宫殿,滴水不漏。
言彻紧紧抓着栏杆,死死盯着遗詔上的「六皇子暻」四个字,忽然一阵雷声又临,他也绝望地吼了起来:「不可能!这是假的!」
「那我便告诉你什么是假的吧。」,言暻不慌不忙地将遗詔捲好,递还给守钧,缓缓蹲下看着已经跌坐在地的言彻,「你总以为......是凤氏害死了你母亲刘氏,可我得告诉你,你母亲的死,跟凤氏一点关係都没有,她是自尽而亡。」
言彻瞬间大笑起来,死死揪住言暻的衣襟,一旁的守钧见状正要拔剑喝斥,却被言暻挥手制止。
「跟凤氏没关係......自尽而亡......哈哈.......」,言彻笑的疯狂,摇了摇头,一脸轻蔑地瞪着面无表情的言暻,「你还真是天真啊子暻......凤氏她心肠恶毒如此,怎会轻易放过我母亲?啊?」
言彻抓着言暻衣襟的手更加用力,像是要掐死言暻一样,咬着牙说着:「当初......凤氏那女人还没怀上言坤,便想着把我当棋子了,她还巴不得我母亲死得越快越好!如此才能名正言顺利用我啊!」
言暻见他如此模样,叹了口气,又惨然一笑:「......子彻,这次我不是在安慰你、骗你,我在说实话给你听。」
言彻冷哼一声,却是松开了紧抓言暻的手,有些颓然地扶着栏杆站起,而外头的大雨仍未停歇,被风颳进了一些,把言彻的衣襬给沾湿一片。
「呵......你幼时便是如此,总说好听话安慰我......可言暻啊,我都知道......都知道事情没你说的那么好......」,言彻眼里的阴狠已然消散,被一层沉重的阴鬱覆盖,「我寧可相信阿娘是被凤氏害死,我寧可将那些恨我入骨,看我不起的人通通除掉,也不要半点别人的怜悯!」
言暻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之人,他印象中那总是带着一抹微笑,从容有度的兄长,此刻流露着的,却是与刘氏一模一样,癲狂痴恨的样子。
冷风吹来,记忆回到某个星光满天,天阶月色凉如水的秋日,两个男孩并肩而坐,伸手数着闪耀如鑽的星斗,童言童语地聊着。
「子彻哥哥,我能不能用你送的网子把星星都装起来呀?」
「不行,那网子是装恶梦的,星星那么好看,不能跟恶梦装一起的。」
「没关係呀,星星那么亮,说不定噩梦都变成美梦了呢!」
那几句话语犹在耳边回盪,言暻和言彻却是同时静默了,大殿瞬间一片寂静,只有吵杂的大雨声充斥着。
那时,言暻尽力地想把言彻从那黑暗中拉出,想告诉他这宫中即使黑暗,也有人能陪着他,想告诉他......即使恶梦再黑暗,也能被星子给照亮。
然而那时的童言童语,根本抵不过这宫中无边的黑暗,这黑暗深可噬人,即使如星辰闪亮,如烈阳灿烂,也只有被染黑的命运。
守钧望向言暻,发现他脸上的表情,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悵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