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曜云张嘴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捧着一包卫生纸坐在床缘。
萧律江抹去脸上的泪痕、擤了下鼻涕,苦笑道:「其实我最痛恨这种人了,把酒后开车说得无关紧要……说起来可能很刺耳,但我觉得这些人都该去死一死,一点都不值得同情或原谅。」
向曜云江卫生纸放在床上,双手不安地交握,有些忐忑地问:「你曾经……经歷过什么吗?我可以听你说。」
萧律江抬起头、盯着天花板,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我妈妈在我国小的时候就过世了,是被酒驾的人撞上。」
向曜云心里早有预料,却仍然感到衝击。
萧律江低下头,不禁又落了几滴眼泪,仍强忍着哭腔解释道:「那是我国小的事情了,有一天晚上我爸开车载着我妈、阿伯,晚上的时候被一台酒驾的车撞上,我妈和我阿伯都死了,我爸则是伤了一隻脚,到现在走路还是有点不方便。」
向曜云能从萧律江的神情中察觉到,她的妈妈对她而言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而一个自己深爱的人死于人祸,任谁都无法接受。
萧律江努力挤出一丝微笑:「也许听我抱怨这么多,会让你心理负担很重,对不起。」
「不、不会的。」向曜云大力摇头,赶忙解释:「一点都不负担,我也很能理解失去家人的感觉,如果你想说的话,我愿你听你说。」
「谢谢,只是我说话可能有点难听,我常常被嫌弃说话很尖锐……哈哈。」萧律江苦笑了几声,满是无奈与酸涩。
向曜云伸手轻轻抚摸萧律江的头,轻声道:「你之前对我说过,在某些情形之下,终其一生与父母不和解也无所谓,更何况是不认识的坏人。所以即使一辈子都如此厌恶也无所谓,讲话像刀子一样尖锐也无所谓。」
萧律江凝视着向曜云如暖阳般的微笑,呆愣了许久,才呆呆地说:「说的也是。」
「不过你刚刚都不太说话,吓死我了。」向曜云终于忍不住说出自己的真心话。
「不是怪你们,我只是还没能理好自己的情绪……但说出来之后就好多了。我不敢对家人提起这件伤心事,所以除了你以外,我只有跟书镜说过,他倒是骂得比我还狠就是了。」说完,萧律江忍不住笑了出来。
萧律江原本有些担心,向曜云与妈妈的关係不佳,怕说出自己的事情造成他的压力,另一方面也害怕对方不能够理解丧母之痛。
但不知怎地,他能感受到向曜云在他的身旁,理解并接纳自己,心与心之间能够坦承相对。
「谢谢你能够理解我。」萧律江轻声说。
「我才要谢谢你呢!」向曜云缓缓低下头,神情有些苦涩:「毕竟不与妈妈联系这件事情,在外人眼里是很不孝的事情,我有时也觉得我很坏,这个世界有许多人渴望母爱,而我却只想把我妈推开。」
「不一样的。」萧律江语气坚定且温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我不会拿自己的框架去限制别人,但我能理解你。」
「理解……」向曜云对上萧律江的眼神,反覆琢磨着这个词。
萧律江继续说:「你是很温柔的人,才会一直以来都很担心会伤害别人。」
「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向曜云的语气满是迟疑,但沉默了一会,又坚定地对萧律江说:「你也是。」
「我?」
向曜云柔声道:「你很怕爸爸伤心吧?所以你才说,你不敢在家人面前提起这段往事。」
闻言,萧律江忽然想起一件事,苦笑道:「我之前在家教的时候,曾经被家长问『为什么要读书?』,而我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怎么说?」
「后来我想了好几天,才发现真正的原因是……我妈和我阿伯死后,我爸一直很忧鬱,然而,好成绩是让他露出微笑的其中一个方法。因为他总是会笑嘻嘻地拿着考卷,到神明厅去和我妈分享……」说着说着,萧律江又有点想哭,赶紧仰起头,把眼泪憋回去。
向曜云只是听着,不发一语,轻柔地将手放在萧律江的手上。
萧律江一惊,却没有将手收回。
「如果你想哭,就哭出来吧,放声大哭也没关係。」向曜云低声说。
闻言,萧律江反手死死握住向曜云的手,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另一隻手紧紧抓住床单,放声大哭。
向曜云的另一隻手轻轻抚上萧律江的头,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此时此刻,构筑多年的心房逐渐崩塌。
将真心赤裸以对的人,将成为彼此生命中极为重要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