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否因为日本人三番两次地来剿匪,或许昨天才又是一顿腥风血雨,曹贵修觉得没几天过后再来到这里,这山窑子的人比之前少得多了。
「好久不见啊,曹贵修。」
但古大犁依然能好好地挺着大肚子抱臂站在他面前。
「怎么?要我拿命陪你那破木桌?」寒风阵阵地吹来,带着山地的水气掀得曹贵修的披风有一搭没一搭的飘动着,连脸上都沾了些潮润的气息。
古大犁像是真有那么回事地回头看了眼窑子门口,再转过来时,佯装一脸不悦地说道:「你小娘舅隔天就送桃木桌来了,他可比你还有诚意多了。」
曹贵修顺着她的话开玩笑道:「不然我军营里还有张檀木的,绝对比程凤台那张坚固。」
「桌子能用的就行,我要坚固干嘛?怕你再砸了一次不成?」古大犁有意无意地将话题带到那时候,而曹贵修闻言只是不由得乾笑几声,想就这么搪塞过去。
「外边冷,这样对孩子──你的孩子不好。」他微微垂首压了下帽簷,就往窑子里面走去。
曹贵修没有回头看古大犁是否跟上,走到熟悉的客房门口,他往走廊尽头望去,终于发现身后无人,使他心生疑惑,说服自己或许怀孩子的都走得慢,然后推开了房门。
身后寒风仍在呼呼地吹,但迎面而来的却是暖意。屋里的烤炉似乎已经烧了许久,但炭都仍是新添的,能再烧上两个时辰,好似就是为了他的到来而添的。
这里被收拾地乾乾净净,曹贵修看到了程凤台送来的桃木桌,他还不禁嗤笑了下,却被一道有些虚弱和颤抖,但依然听得出底气的声音斥道:
「古大犁,你个没安好心的死土匪,看我这样你很开心是吧?」
曹贵修听着那声音竟觉得熟悉,于是顺着望了过去,然后在看到那声音来源的瞬间,瞳孔猛地一缩,他认得那身板,还有那有些凌乱的黑发──
那是杜洛城。
曹贵修下意识地想喊出那名字,却硬生生被压了下去,只得在喉头发出闷哼,他看得到杜洛城,但杜洛城此时眼睛被蒙上了一块黑布,说是被五花大绑还比较好听,因为他的上身一件遮蔽的衣物都没有,只有绳子在喉咙处交叉,然后绕到后背绑住了双手,呈现一个被迫屈就的跪姿在粗糙地水泥地板上。
看着杜洛城在颤抖,曹贵修的心头彷彿也在跟着他的躯体一抽一乍,疼得不像话。
这时他也都明白了,古大犁一开始根本就没打上跟上来,因为一切都是她一手操盘的。曹贵修顿时怒火攻心,他握紧双拳,额头上也不自觉冒出几道青筋,眼神也变得狠戾,当下的想法就是想质问古大犁,气冲冲地往门口走去。
但在这时,曹贵修的身后传来一句淡弱地:「冷??」
他回头,门外又是一阵冷风吹来,却少了湿气,更多的是纯粹的含意,曹贵修顿时只觉自责,于是退了一步,关上了木门。
打算等会儿再找古大犁算帐,他的眼神定定地落在了杜洛城身上,军鞋迈着小心翼翼地步伐往那人走去,彷彿行走在钢索上,错落一步就会万劫不復般,直捣心头的紧张。
他缓缓地蹲下,眼神愈发炙热了。那轮廓依然如记忆般地清晰,称不上高挺的鼻樑却依然线条俐落,杜洛城的两片薄唇紧抿,却又觉得不甘心似地开口道:「你今天就算是冷死我,你爷爷我也不会去见曹贵修。」
听到自己的名讳,曹贵修先是一惊,然后是诧异,古大犁要他去见自己?而杜洛城竟也不想去?
曹贵修心下一沉,巨大的失落感袭来,在体内翻云覆雨,捣腾得他不平静了。但他忍着千百万个委屈,还是解下了披风,往杜洛城身上一披。
杜洛城听得无人回应,身上又被披了件衣物,于是生了些疑惑,可是他管不了那么多,又继续骂道:「你都说了,他听到我名字就厌烦,那我又何必热脸贴他冷屁股?」
闻言,曹贵修收起了些情绪,蹙起眉,想道古大犁都同他说了些什么?莫不是曲解了他,甚至是让杜洛城误会了,亦有可能是报復他差点砸了这窑子,但最后不过是坏了张桌子,至于吗?
「我还没问你绑我干嘛呢,等会儿就叫人把我往他军营里扔?」又是没得到回应,杜洛城气急败坏,道:「你要真敢这么做,我、我??肯定是会跳车的!」
曹贵修听得他依然是这副爱画饼的夸大样子,方才的不解与不悦纷纷一消而散,更是不禁咧起嘴角,鼓起勇气道:「如果跳不了车呢?」
没想着杜洛城没听出那声音,顺着他的话接着道:「那我到军营就直接逃出去!反正他都不要我这喝墨水的,我也送不了红酒给他!」
杜洛城说完,好似更加来气了,呼吸声变得粗重,嘴里满是气恼的闷哼。
曹贵修心中更乐了,顷刻间却又变得无比认真,即便杜洛城看不到,但他此刻的眼神却真挚地灼人。他一字一句谨慎地:「??你怎么知道他不要你了呢?你怎么不现在问问他?」
「我?现在?问问他?你疯??」杜洛城本又口述相鼠,却像是被触电般,一时哑口无言,他这时终于发现确实不对劲了。
曹贵修也没耽误,解开了杜洛城身上的绳子,而杜洛城的双手才刚刚自由,就心急如焚地一把扯下黑布。
他没有想到他们再次相见会是这个场合。
确实可以问问,因为曹贵修在这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