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姐哼哼两声,在那一端笑骂:「你说得好听,之前请你两次,两次都不来。」
我告饶,「那时候真的是忙,吃人一口饭可不很容易。」
赵小姐笑了一笑,下一刻话锋立转:「我听说,宽宜让你住到他那里?这真是…你们关係现在竟然这样子地好了啊。」
我不料她知情,愣了一下,才想到讲:「是因为我要搬出家里,一直找不到好的地方,他那里也不错,所以住过去。」停一下,是忍不住要问:「你怎么知道?」
赵小姐在低笑,似神神秘秘地讲:「我怎么不知道。」
我迟疑了一下,即使感到不可能仍旧问:「他告诉你的?」
赵小姐呵了声,叹道:「你这样子问,要我怎么回答?」
我一时不好接什么。
赵小姐倒说下去:「哎,说起来——总是这样子,他的一些事,时常要经过他外公外婆才知道。」停了停,笑忽一声,「别以为我不问他,但每次问,他是不见得要讲。小时候还可以逼一逼,现在可不行,我了解他,他要不高兴的。」
我想了想,「你当然是了解他。」犹豫一下,终究意有所指,可婉转:「不过,总要互相,你似乎也不太和他讲事情。」
坦白说,他们母子之间,我不当多置喙,尤其讲这种的话。我心中忐忑,怕赵小姐要不高兴;年前她摔伤——姑且认定,因多嘴一句,是半天才哄好。不过,她应心知肚明,假如没有那次意外,她跟赵宽宜,关係大概要更好转一些。
赵小姐并不沉默,反而笑,款款地道:「要讲心里话,是看机会,还有环境,也不只是我配合——我是一定配合。」
我大可装作听不明白,敷衍两句,但太难做到。我讲:「你可以拨电话给他。」
赵小姐笑道:「今天拨过了,是拨他手机号码,打三次,才接通一次,那时他说忙,简直说不到两句,至于回头打家里——」笑一笑,「现在不一定他接到了,很可能要你为难。」
现在才真的为难——我在心中叹。
可不禁有一件联想,那位何荣保要见赵宽宜,是三次才成功一次。同样标准,不同人,一个是母亲。不过我不以为不乐观,是还存有机会。我开口:「你有道理,出来吃顿饭,碰一面是再好不过的。」
赵小姐笑了笑,彷彿感叹:「不怪我一向这么喜欢你。」
我苦笑,即正经讲:「我并不一定能说动他什么。」
赵小姐道:「总是开过口。」
到家中,我打开了客餐厅的灯。光线大亮,更彰显出一室的空荡。当不是什么东西都没有摆放,彷彿是一种气氛。
我脱下外衣,随意丢在客厅沙发上,向面前的墙望去。上面掛了画,是大幅的素描,不知道画哪里的海上景緻,可应是在国外。
这是赵小姐画的,本来都不知道,也是一直不去注意。近一阵才发现,可很意外,因不是赵小姐一般有的风格。要那一贯样子的,赵宽宜大概都不会摆上来;他一向不挑选太鲜明色系的东西。
我感觉到一种为难。跟以前又两样。以前是担心赵宽宜要不高兴,现在是要违背了自己的心意;本来都不要管的。
我坐到沙发里,拿出菸抽。什么都不做,就安安静静抽着一阵子。再要打火点第二或第三根菸时,才注意到满室的烟气,我便去打开阳台的落地窗门,又乾脆拿烟灰缸,站阳台上抽。
这一阵,可以感觉得到天气的变化,白天已经不很热了,一入夜,出门都要加一件稍厚的外衣。
我慢慢抽着菸,一手伏在墙台上,望底下风景。
不知过多久,听到了一声动静,是门开了又关。我转过身,见到赵宽宜。他进到客厅,亦向着这里看。
他走过来,一面问:「刚回来?」
我将手上的菸按熄,「不是,已经一阵子了。」又问:「对了,你吃过了吗?假如没有,一起吃?」
赵宽宜看了錶,又去瞥墙台上的烟灰缸,要笑不笑地道:「已经七点多鐘了,现在才想到吃饭,以为光抽菸就能饱?」
我微窘,一笑道:「别只讲我,你吃不吃?」
赵宽宜道:「那叫彭园送外卖?」
我当然随意,「你决定。」
赵宽宜点头,便转过身了,大概要进去打电话。望着他,我突然觉得应该现在开口才对。再等一等,说不定更开不了口。
我喊住他:「宽宜。」
赵宽宜回身,向我投来询问的目光。
这一时,我反而又犹豫。可终究是不能不开口,我佯着咳,才道:「今天我接到一通来电,你应该也接到了,是相同号码打的,不过,你不太够时间听完它。」
赵宽宜微皱了眉,他抱住两手臂,并不吭一句。他必然联想到是什么事了。
我一顿,还是道:「我没有什么意思,假如不是受请託,不会和你提这个。」
赵宽宜还默着,过一下放开手,问:「她说什么?」
我不好照搬,只道:「阿姨希望你能拨空一起吃顿便饭。」想想,补一句:「当然决定在你。」
赵宽宜不答腔,好一下后看来,开了口:「你何必一定要提,当不知道这一件事不很好。」
我一怔,沉默下来,他也不说话。
不过一下子,我先受不了,开口:「坦白说,我是很为难,不管在你,或者——我知道,你听了不会太高兴,因为之前那件事——」
「已经过了的事情,说它干什么。」赵宽宜打岔道,又静下,看了我一眼,「不用你管这个事。」
他说着这句,口吻彷彿冷淡,但眼神却不是那么一回事。我毫不觉得忌惮,倒有一种彷彿轻松似的快意;心里就有一句话很想即刻说出来。
我道:「因为是你的事。」
赵宽宜对着我注视,那目光更暖。他道:「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地想一想。」